再次醒來,已在馬車之上。
若非我本無夢,否則想起今日種種,我會以為,那只是我在這馬車上做的一場奇異的夢境而已。
然而那終究不是一場夢,如今我的腦海裡,多了一個消瘦卻傲然的身影。
「醒了?」車內。沈心之在我身側以手托腮的看著窗外,而我則舒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撐起身離開他的肩膀,臉頰上彷彿還能感覺到他肩上的溫度,以及身上的香。車窗外的天色已晚,此時的秋日沒了陽光便覺寒涼,只是車內熏爐暖被的絲毫不被查覺。沈心之除去了束髮的玉冠,只用輕綢隨意束著,髮絲披散卻並不凌亂。而那繁複華麗的外袍也脫與一旁,只著了水藍色的一件冷衫,這樣清靈的顏色,襯的他如冰,如玉。亦像面具男手中的那把泛著藍色輝光的冷劍。
我想。我若不是傾世的醜女,有著自知之明。我若不是歷經百世劫難,看破些許紅塵。我若不是飽經情苦,無夢無淚。看著這樣的男子,我想,我早該心動了吧。
「是回莫府,還是跟我走?」他看著昏暗的天,語氣慵懶,彷彿只是隨意的一問。
「回莫府吧。」有人以財為家,有人以房為家,有人以情為家。而我以人為家。我其是個漂泊無依,去留無人過問的人,但終究還是想回到小思身邊,即便她已嫁入莫府,又何嘗不是孤獨一人。即是放心不下她,卻也是習慣了身邊有她。
習慣會另人產生依賴,從而心生羈絆。
馬車太過顯眼,只在附近停了下來。我不確定他們是否會給我開門,開了門說不定也不會讓我入府。所以我又哀求沈心之帶我飛了一遍。
站定腳後,已是在莫梨院門口。這傢伙真厲害,來去如同自家後院,連我住哪都清楚的很。
「進去吧,夜風寒涼。」沈心之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我還他個微笑。剛要轉身,他卻又喚住我,從冷衫上扯下一角,系與我臉上,料子真好,蒙了感覺和沒蒙一般呼吸舒暢,甚至還帶著他的暖香。咱很受用。
怎麼想到了要陪我的帕子?大概剛才的那個微笑太恐怖了吧。
轉身走入院門,就見一燈如豆,小思在等我,我笑,加快腳步。
身後的沈心之並未立刻離開,他望著昏暗的角落笑道: 「 一個丑婢,值得你親自在此相候嗎?」
燈火闌珊處顯出一個清冷的身影,卻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只一瞬,便又轉身離開。
沈心之冷冷一笑,踏月而出。
「小貝你可回來啦!」
進屋時,小思正笑著站在門口迎接我,笑的春光燦爛。我本想一探究竟,問問這笑容下的內容,卻猛然發現,她身後滿滿的一桌菜。
雖然仔細看是吃剩的,估計也冷了,但方纔回來之時忘記在沈美男的豪華馬車上蹭東西吃,所以現在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於是我搓著手,綠著眼,流著口水,眼巴巴的看著小思。
一進門,看小思那表情估計是有許多好事要與我分享,只是礙於我一副餓死鬼的嘴臉,小思還是很好心的先滿足了我的口腹之慾。
在以光速掃蕩完整桌菜之後,我滿足的剔牙捧腹。
「那個,今天都還好吧~」一邊的小思早已被滿肚子的話憋的臉紅氣喘,雙眼晶亮。所以我很識趣的起了個頭。
「小貝,你可知今日大堂之上發生了什麼事麼?」小思搬了個凳子緊緊的挨著我坐,還時不時的搖晃我那只正在剔牙的手臂。
「發生了什麼事?」我很專業的接話同時流露出滿臉好奇。小心翼翼的放下牙籤,免的被扎。
「你可真不知莫老太太和那些大太太二太太們有多壞,昨日給我下馬威也就算了,今日我去的晚了些,她們竟然陰陽怪氣的說我身上妓子的毛病難改,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然後連那些丫鬟也笑話我,新婚之夜獨守空房,還拿出妓子的手段來勾引莫郎……」小思說的有聲有色,還表演著眾人奚落的表情。我越聽卻越覺得怎麼那麼彆扭啊,眉飛色舞的說別人怎麼罵自己?就算她是複述,未免也太詳盡了點吧。
在我委婉的示意下,小思才跳過枝節直接去說那個轉折點。也就是一般故事都會出現的那個「然而」。
「然而,就在我跪舉著茶,老太太死活不接之時,莫郎卻來了,他先問了眾人安,接著就替我奉了茶,溫柔的扶了我起來,不但解釋了昨夜未來的因由,還讓咱兩明日一早就搬入他的蕭然閣……」
「等等等等……」鋪成了那麼久,小思終於要亮著眼睛,仰著下巴詳細的描述眾女的反應了,而我卻不識時務的出聲打斷。
「你說,咱兩?」 並非驚訝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學會了我的粗俗用語,而是訝異於莫炎軒這一決定,小思也許不知,但根據小紅雙描述的第一手資料來看,這一決定無疑是可疑的。小思是妾,在莫家只有正房才能同住,而妾室都是另立別院的。不過這也就算了,姑且不去討論小思,我去住那更是大大的不可。
其一,莫府的下人一律都同在別院或偏院居住,而蕭然閣那可是主院那~~
其二,據可靠消息稱,莫炎軒的蕭然閣還未曾有女眷留宿。
其三,他早上的那些話,和之後態度的轉變太過可疑。
見我一臉的不可思議,小思更是一臉春風得意。「別懷疑了,你吃的豐盛的飯菜還是莫郎特地命人準備的呢,我就說吧我閱人無數怎會看錯。」
我揚起茫然的臉還想再問些什麼,卻見小思已轉身回了裡間。
「早些睡吧,明日還得遷居呢。」小思的聲音清悅的彷彿在唱歌,就在我以為她睡下的時候,她又補了一句。「啊對了。你面上的帕子看著挺不錯。」
要不要把今日的事也告訴小思呢?我糾結了一下,然後決定:熄燈睡覺。
也許今日實在太累,太過勞神費心,我頭一著床,便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