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宋祈悅毫無睡意。
坐在陰暗的石室裡,從那個小小的洞口,可以望見那輪已經不再完整的月亮。
在另一個世界的奶奶,還有爸爸媽媽,他們都還好嗎?
思緒又開始不受控制,飄向很遠,很遠……
她原名叫做宋祈悅。
剛剛大學畢業,今年二十二歲。
她知道自己長得很漂亮——這一點,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媽媽,而是像她善良的奶奶。
奶奶是她心裡最親近的人,連祈悅這個名字,也是奶奶給取的。
奶奶說:我這輩子的心酸事夠多了,真希望小孫女能一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於是,為她取名為祈悅。
這個名字卻沒有為祈悅帶來多少喜悅。
從小到大,她總是很倒霉:走路總是滑進坑裡,下樓梯總是踩到香蕉皮,晚上補課總是坐不到末班車,春遊野炊老是掉隊,連考大學,也是差一分才上本科線。
她很漂亮,追求者如雲,然而就像中了魔咒一般——她的男朋友沒有一個可以與她相處超過一個月。
在她第N次失戀後,她終於認識了比她高一屆的王彬。
王彬不光一天一封肉麻情書,還每天抱著把破吉它在宿舍樓下大唱:
「寶貝寶貝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你是天上的鳳凰飛啊飛,我是地上的烏鴉追啊追,我不打你不罵你,我用感情折磨你……」
一個月後,王彬毫不意外地成了她的男朋友
但意外的是,王彬不光與她相處超過三個月,畢業一年後兩人還保持著每兩天一個電話、每個長假都見面的甜蜜——於是,宋祈悅在心裡認定,王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從此鐵了心一畢業就要嫁給他!
但宋祈悅注定喜悅不了多久!
明明一家人都知道王彬的存在,爸爸卻還要逼著她去相親——只是因為某高官的兒子看上了她!
爸爸還得意地說:「我就說嘛!算命先生二十年前就說了我家祈悅怎麼都是大富大貴的命!」
怎麼都是大富大貴?既然如此,憑什麼我要像貨品一樣被人挑來揀去?為什麼我就不能追求自己的真愛?況且那位高官的兒子還是傳說中的雙性戀!
她哭她鬧她反抗她自殺絕食,可無論她怎麼折騰,都打動不了她爸爸的鐵石心腸。
奶奶疼惜她,與她爸爸理論,結果她爸爸拋出一句話,讓奶奶也沒了轍。
他說:「不去相親,就當我沒有生這個女兒!」
她也很懷疑,她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如果不是親生的,為什麼含辛茹苦地養育她了二十二年?如果是親生的,又怎麼會把她當成他仕途上的籌碼?
為什麼爸爸走上仕途之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恨恨地說:「好,你們就當沒生我好了!」
她爸爸一聽,立刻火冒三丈:「好,你有本事!你走!你走!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
他咆哮著朝她扔去一個茶杯,氣得跌坐在沙發上!
茶杯的力道很足,剛好打在她的腿上。
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卻倔強地立在那裡,沒有吭聲。
媽媽在一旁眼淚汪汪,看看她,又看看中年男人,最終什麼也不敢說。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家:膽小怕事的媽媽、脾氣暴躁的爸爸,決絕地走了出去。
一路狂奔!
直到遠離梨花街,遠離她所熟悉的那片老城區,她的眼淚才開始慢慢地流下來
從小到大,爸爸第一次出手打她。
她真的走了。
但是她卻不知道去哪。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情侶表,心中一動:對,我去找西安找王彬!既然為了他從家裡家裡跑了出來,我只能去投奔他了!
列車在軌道上飛快地行駛,幾個小時的旅程,她的眼淚流了又干,干了又流,想起小時候爸爸對她的萬分疼愛,心裡又不禁萌生出一絲後悔來。
沒有打電話叫王彬來接她,一向體貼她她知道:今天是星期天,他一定在睡懶覺。
她直接去了他單位的宿舍。
按門鈴的時候,她的眼淚開始奔騰不止、她只想撲到他懷裡大哭一場:她多麼需要他的安慰啊!
鈴聲響了許久,門終於開了。
一個女孩子探出頭來,睡眼朦朧地問:「你找誰啊?」
她呆若木雞!
她沒辦法懷疑自己走錯了門,因為她看到了女孩身上的男式睡衣,那是她親手給王彬買的!
被背叛的滋味,像是心口紮了無數把利刃!
無邊的巨痛襲來,她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小雨,是誰啊?」王彬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然後,他看到了她滿臉肆虐的淚,她看到了他瞬間驚慌的臉!
「祈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急急忙忙地喊道。
事實就擺在眼前,不是我想的那樣,那麼又是怎樣?
她再一次看了一眼這個表裡不一的男人——他值得我托負終生麼?他值得我為他眾叛親離麼?
該死的臭男人!該死的狐狸精!
心如死灰。
她轉身向樓下狂奔而去,沒有理會身後焦急的呼喚。
小區正在搞基建,很多工人在那裡忙碌,她穿過人群,拚命地往前跑著。
「小心啊,下水道沒蓋蓋子!」
恍惚中聽到有人在喊,她卻沒太在意,等到雙腳踏空時,才發現一切都晚了!
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瞬間便向下落去!
耳邊風聲呼呼作響,這一刻,她心裡竟有一絲解脫:摔死吧!摔死吧!摔死也好過留在這世上傷心!
無邊的黑暗湧上來,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說:睡吧,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