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過後,紫御麒正研究著桌台上擺放的一張戰圖,鳳寧靠在床榻上,看了他好一會兒,他仍不曾移眸斜眼,心中起了一絲好奇,掀開薄薄的絲被,走到他的身邊。
說實話這圖鳳寧除了認識標寫的字外,一點兒也看不懂,密密麻麻的線條起伏無狀,卻又十分連貫,「計劃不是已落實了麼?怎麼還在研究這張圖?」
寵溺的點著她的小鼻頭,伸手攬過她的腰枝,在圖的上空象徵性的畫了一個圈說:「確是沒什麼好研究了,我不過是想看看拿下蒼澤以後,如何規劃版塊而已。」
普天之下,她惟信他的囂張與狂妄,那份成竹於胸的氣魄,絕不是他人可相比擬的,嫣然一笑,言道:「此事何須你費神,拿於蒼澤後,與瑞商一樣,交給那些大臣就不行了麼?」
親吻著她的額眉,深深的吮吸著她獨特的冷凝氣息,「寧兒說得對,那現下無事,寧兒說做什麼好呢?」
邪魅的語氣灼熱在耳畔,旖旎的氣息霎時繚繞於心,濕濕的感覺潤了些許涼意,讓鳳寧心中一跳,嗔怒的盯著他,剛想說及什麼,帳外卻傳來一聲,「主子,王將軍到了。」
王群?傳話進來的是梅子,「陛下的身份禁忌城城中之人都知曉麼?」
搖了搖頭,攜笑言道:「並不全是,知道的不過是多機會受到差遣之人。」斜過身子走向一側,抬手端起一盞茶,眸光向篷簾處斜了半瞬後立即收回,「進來——。」
一側的秀顏女子掀開篷簾,那裝著打扮不似宮婢,倒有幾分江湖味道,他的陛下絕非善者,這一點兒宇碩朝臣們有著相同的體會,此時想來,陛下涉足江湖之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王群攜著恭敬不敢逾越之心垂頭走了進去,拱手作揖,「微臣王群參見陛下。」
輕啜了一啖茶水,唇齒間余繞著令人愜意的香氣,擱下杯盞與桌台,狹眸看了過去,「平身罷,此來何事?」
王群放下手把住刀柄,這才一抬眸,赫然發現數月不見的帝后娘娘竟然也在篷帳之內,驚訝之餘,立即恢復愕然的表情,又拱起了手,「見過帝后娘娘。」
從他眼中,讀到了幾抹難以置信的神色,未曾聽見外間有傳聞宇碩攻打蒼澤的原由,想是宇碩與蒼澤都封鎖了真正的消息,陛下自然會設法瞞住自己久未在宮庭中露面的原因,此時出現在此,王群訝異,到在情理之中不足為奇,「王將軍平身罷。」
「謝娘娘——。」恭敬的立在一旁,方才雖然看了一眼,但也瞧到娘娘肌色略顯蒼白,以他縱橫戰場的經驗來看,好像是有傷在身的徵兆,不敢再逾舉,娘娘之事豈容得他揣測。
「陛下,王將軍至此,定有要事與您相商,臣妾出走走,告退。」鳳寧微攜群轉身,幾許青絲直垂胸前,玉顏上淺顯的笑意透著適宜得體的溫和,不遠、不近,步履間散落著清冷繁花。
「啟稟陛下——。」
身後的篷帳隔絕了帝王與護國將軍的談話,抬眸看看風清雲淡的天空,今日午後的陽光並不刺眼,沐浴在身,有種懶洋洋,昏昏欲眠之感,幾步開外,梅子恭敬有禮的站著,輕風搖了起了她的衣擺。
移步站至昨日與他欣賞落日的位置,看著蒼澤駐紮的帳地上,隊隊持長茅的兵隊圍著駐紮之地徘徊,心中油升起一個問題,不知凰灝君是否也在營帳之內?於他的性情並不瞭解,他給予自己的印象,幾乎都是盯著自己看時,那寫滿貪婪與慾望的眸光。
幾許花葉隨風飄至腳畔,山上清新的空氣卻是令人舒暢意愜,迎著拂面的輕風,似他的手一樣溫柔劃過。
「此番怎未見著你姐姐的面,她還好麼?」恍蕩在肩上方的耳環,猶記得是當年自己所贈,她帶在身上,也算是有心,不過幾年前的東西該舊了,回到暝靈城,再送她一對罷。
只是靜靜的站在主子幾步開外,姐姐教授的規矩與叮囑,她絲毫不敢忘懷,此番得知城主的另一重身份,依憑自己之能,亦是頓了好幾日才緩緩接受下來,聽聞過宇碩陛下極其寵愛帝后娘娘,就是連做夢也不曾想到自己隨側服侍之人,便是那傳聞中羈絆猶深的男女主角。
此時驀然聞得娘娘問及姐姐之事,她自然不敢有所隱瞞,「回夫人的話,屬下只知前些日子城主吩咐姐姐帶著十七血煞中的八人出去辦事,至於所為何事屬下就不知了。」
十七血煞個個身手不凡,手段亦可與天狼比擬,何事需派出去八人之多?想來費神,淺掀嘴角搖了搖頭,回頭親自問他就是了。
「寧兒在想什麼?」紫御麒揮手示意,梅子欠身退下。
鳳寧回眸一笑,清晰的縷縷陽下,溢散萬千風華,毫無做作的笑意形成自然而然的優雅,讓人不禁有種輕醉微醺的感覺,「陛下這麼快就與將軍談完事了麼?」
「不過是些瑣事,自然是來陪寧兒重要些,寧兒在看什麼呢?」
弱肩處,輕輕的擱上他溫熱的語氣,空蕩的腰間也讓他緩緩圍住,悠然的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聆聽著輕輕的風聲,有力的的心跳聲,「年年花開花相似,歲歲人生人幾何。」收回停落在蒼澤軍帳的餘光,感受著那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寧兒很少感懷人生,這樣的寧兒也只會讓他更加心疼,「寧兒怎麼突然有此一歎,可是有事困擾著你?」
「唔——。」輕輕的在他胸膛搖頭否認,隨即歎息言道:「麒,我喜歡這樣讓你抱著。」那怕有一日——會生死別離,她也不明白為何自遇到他後,先前的愉悅漸漸為消極代替,這樣的情緒不該是此生納蘭鳳寧該有的性子,可她就是莫名的害怕,害怕這一切,赫然碎成沙粒,隨風輕輕消逝。
深深伏在自己胸前的女子,說著只屬於他的情話,雖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但還是想讓她親耳聽到自己的答案,「那我就永遠這樣抱著寧兒,我們不是曾經相約過麼?生同寢,死同穴。」
鳳寧沒在言語,用緘默與笑顏來展現自己的愛戀,風繼續吹著,不知從何處送來些許落紅憑空而過,浸人心脾的香氣充滿了甜意,留戀的停留在女子的發間與裙上,繾綣不願離去。
終於到了決戰這一日,這場兵力懸殊且處境艱難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戰爭,即將拉開緊張帷幕。
在昨日護國將軍來訪的同一時段,蒼澤軍隊的陣營開始蠢蠢欲動,遷走的兵馬越來越多,連同讓山擋住了,彷彿都還走不停歇。
紫御麒神色如常的盯著那些小如螞蟻的身影,唇角森冷的弧度漸漸變得嗜血,狹眸俯瞰時透露的殘忍眸光,清晰的寒意渲染了週遭的一切,連停落在一側花芯上的蝴蝶,都似窒息般動彈不得。
他的狠情不是沒機會領教,此番蒼澤的數萬生靈不過又是給她在某人的殘忍程度中上了一課而已,「陛下喜好看人家連隊走路麼?」已是見他愣了些許,不知在想些什麼。
略帶揶揄口吻的語氣響在耳跡,一手拉她入懷,挑起她的下頜,狹眸微斂,神色不善的言道:「寧兒走給朕看就行了,一會兒可有興趣隨朕前去金沙谷觀戰?」
捋過他的手,揮了揮綾袖,淡淡的冷凝味道很快在風中消散,「罷了罷了,寧兒雖和陛下同為冷情之人,可自認還沒到見著屍體滿地、血流成河無動於衷的地步,所以這場消遣陛下恕罪,寧兒就不奉陪了。」
本就沒打算讓寧兒去,她的身子內傷還未復原,過多的行動總會造成負擔,雖然性命無礙,但仍是令人擔心,淺淺的勾起一抹醉人的弧度,作勢惋惜的言道:「天下都盯著這場戰事,寧兒不去,怕是日後會生遺憾之心,屆時可別責備朕沒有提醒過你。」
聽出他語中深意,於他的態度真是無奈至極,頹然的笑了笑,隨意的問著,「昨日王將軍來做什麼?」
紫御麒沒有直接作答,而是將本凌厲化淡的目光又看向了蒼澤營帳的方向,隨即帶著狠唳的笑,悠悠言道:「也沒什麼,他說晉王凰灝君代替蒼澤陛下御駕親征了。」
既然計劃已是落實,他大可不必親自前往觀戰,起先真以為他是因為起了興致,此時聽來,不過是想看看凰灝君的下場而已,都說小氣的女人招惹不得,可小氣的男人,又何嘗可得罪?
忍不住輕嗤一笑,捋過他肩上被微風吹亂的黑髮,「陛下何時起程,可別讓寧兒等太久了。」一個人的日子,她已經過夠了。
溫柔的擁她入懷,深深的吮吸著令他沉浮於天地的氣息,輕聲說:「朕自然捨不得讓寧兒一人獨處,朕答應你,等戰爭一結束就回來陪寧兒。」有隱衛在,梅子的本事亦不淺,保護寧兒亦可,可他此行,又豈非只是觀戰那麼簡單,寧兒的安危何其重要,怎能讓她再涉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