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霧公子!」清悅動聽的聲音驀然響起,一道纖細裊娜的身影緩緩的走了過來。
目光微微一暗,胸膛輕輕的起伏了一下,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被獵獵旋舞的寒風倏然吹散,楓霧靜靜的抬起了頭,淡定而疏冷的笑著,客氣的點了點頭道:「花姑娘!」
美麗的雙眸盈滿了動人的笑意,花含羞臻首微垂,似一朵含羞帶怯的牡丹,嬌艷而雍容,鮮艷的紅唇微啟,柔聲問道:「你的傷還沒完全好,怎麼又到這斷崖上來吹冷風了呢?」
淡淡一笑,溫和的嗓音悠然響起:「多謝花姑娘,我的傷已不礙事了!倒是花姑娘弱質纖纖,此處又夜風寒冷,如無什麼事,還是早點回去吧!」
一朵燦然的微笑霎時綻放在了那張嬌艷無匹的玉顏上,花含羞微微側頭,俏皮的道:「無事,我披著鳧皮大氅呢!莫說此處只是吹了點涼風,就是現在下場鵝毛大雪,一時半會也凍不著我!」
如秋水般明淨的雙眼微微一瞥,正好看見楓霧公子手中的白玉長笛,花含羞雙眸登時一亮,欣喜的望著崖邊如傲雪寒松般卓爾不群的白衣男子,渴盼的道:「楓霧公子,你在這裡吹笛嗎?不知我可有幸一聞?」
清澈的眸靜靜的凝視著手中的長笛,優雅的唇角緩緩勾起了一抹若四月暖風般溫潤的笑意,楓霧淡淡的道:「只可惜剛才我已經吹過了!現下已再無剛才的心境,只怕吹出來的笛音入不得花小姐熟識音律的雙耳。」
微微一怔,隨即又若有所悟的笑了,花含羞深深的凝望著那張讓自己戀慕不已的俊顏,悠悠的開口道:「含羞知道,其實公子吹笛與我撫琴時是一樣的,有時同一首曲子,卻因為撫琴時不同的心境而奏出完全不同的意境,所以真是無法強求的!但含羞希望他日有幸,能親耳聽一回公子的笛聲,我早就聽說楓霧公子的音律造詣極高,只是一直無緣討教呢!呵呵!」
澄澈的雙眸似山中的千年寒潭般平靜無波,楓霧淡定笑道:「這只不過是我閒暇時為了打發時間偶爾吹吹,怎可與花小姐經過名家指點的琴藝相提並論。夜深了,我還是送花小姐回閣中去吧!」
「好!」欣然的應道,花含羞輕輕攏緊了披風,隨在楓霧公子的身側款款的向凌霄玉閣走去。看著明朗的月光將二人的身影悄悄拉長,又偷偷縮短,花含羞的心中不由一陣小鹿輕撞,滿面嬌羞的抬頭望了一眼身側的楓霧公子,卻見他正悠然自若、目不斜視的走在自己身旁,那張俊逸出塵的面龐上,一抹清和溫潤的笑意始終淡定沉穩的洋溢著,讓人莫名敬仰,又讓人莫名傾慕,更讓自己莫名心動、心醉、心跳萬分!
忍不住甜蜜的一笑,花含羞狀似隨意的開口道:「楓霧公子,我發現你很喜歡去後山的斷崖!」
「是!」澄澈的雙眸靜靜望著前方,楓霧淡然應道。
「這卻是為何?不但如此,我還發現你很喜歡在月圓之夜吹笛,而且還喜歡一個人靜靜的躲在凌霄玉閣的崇文殿裡看書,有時還會一個人坐下樹下自己給自己泡茶喝。」抿著嘴微微一笑,花含羞微微垂首羞澀的道:「楓霧公子,你為什麼總喜歡一個人呢?難道你真是一個如此喜歡享受寂寞的人麼?其實我也很喜歡看書,喜歡撫琴,還很喜歡品茶!而且我覺得,和別人一起來分享這其中的樂趣,只怕會更快樂些呢!」
深邃而澄澈的雙眼依舊平靜無波的望著前方,如三月暖風般清朗的聲音卻突然愈加淡漠疏離了許多,楓霧微笑著緩緩開口道:「花姑娘還真是個觀察入微的人呢!只是——」
清澈的眸光靜靜的瞬過了那張寫滿了嬌羞與期盼的熟悉面龐,簡直是一模一樣的面龐,卻並不是那張已被烙進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清靈容顏。抬起頭望向夜空中那一顆顆璀璨的星辰,就如同靈兒那燦然而靈動的純淨雙眸,正在歡快而溫柔的望著自己。優雅的唇緩緩揚起,勾勒出一抹令天地月華為之失色的俊朗笑意,如雪山湖泊般澄淨清冷的雙眸也在霎時間漾起了溫柔的漣漪,如三月朗風般舒爽的聲音幽幽響起,卻狠狠的震懾了花含羞的心——
「只是,我願意分享的人此刻卻並不在我身旁!」
腳步猛地一頓,笑意又恢復了往日的淡定清和,淡然的語氣也如往昔一樣客套疏離,楓霧靜靜的道:「這裡已是凌霄玉閣的庭院了,楓霧就送花小姐到此,請小姐回去時一路小心!」
有禮的微微頷首,白色的衣袍倏然一揚,楓霧灑脫而斷然的轉身離去了。
默默的走了半晌,方才停住了腳步,楓霧負手靜靜的望著漫天閃耀著神秘光芒的美麗星辰,一抹溫柔而寵溺的笑意霎時佈滿了那張溫潤如玉的臉龐,一聲悠長的歎息在心中悠然響起,帶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矛盾欣喜與黯然:「靈兒!你可知道,我總去斷崖是因為,在那裡你曾和我一起舞劍,一起看漫天風靈子飛舞。」
微微一笑,繼續走在空無一人的青磚大道上:「我喜歡在月圓之夜吹笛,是因為我知道不管你在哪裡,此刻也必然在靜靜的吹笛,只是不知道你吹笛時可曾有想到我。」
「我喜歡一個人靜靜讀書是因為你剛來到我身邊時,整天都喜歡纏著我問這問那。在跟我學習了讀書識字以後,又整天像著了魔似的呆在聚墨閣裡看書。有時一看就是一整天,如果我不陪著你,只怕你連吃飯都會忘了!久而久之,每當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習慣性的去書閣中看書,有時是因為知道你等下必然會來!而有時,就只是在獨自享受那種期待,期待你好像還躲在某個書架後面,只要我繞過了一座書架,就能看見你抬起頭衝我燦然一笑。」
「而一個人在樹下泡茶給自己喝,是因為你不在,而我又想念你為我泡的楓露吟的味道……」
「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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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的、呆呆的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俊逸身影,花含羞的眼中漸漸盈滿了不甘與惱怒的淚水,而臉上,還有一層火辣辣的灼燒感,是羞辱的感覺。
如珍珠般細白美麗的玉齒緊緊的咬住了下唇,清悅的聲音此刻聽來卻一點也不動聽,反而是那麼的怨恨難解:「落靈!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嘗到所有我曾經嘗到過的辛酸與心痛——」
「關小靈兒什麼事呢?!」大大咧咧的聲音驀然響起,驚得花含羞一聲嬌呼,轉身連連退後兩步,差點沒跌倒在地上。
一隻修長的大手及時拽住了半空中被揚起的紅色袍袖,輕輕一帶,便讓花含羞穩穩的站直了身子。夜幕下,一個修長而挺拔的身軀,一雙燦然而黑亮的雙眼,一臉開朗而親切的微笑,讓一口白的炫目的牙齒個個美美的出來亮了個相。楊光笑嘻嘻的望著面前一臉驚怒交加的花含羞,滿不在乎的哈哈一笑,隨即漫不經心的沉聲道:「含羞,有些事強求不來的,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一點沒變!」
「哼!又是你!」不屑的哼了一聲,花含羞驕傲的揚起了頭,冷聲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喜歡多管閒事,柳原光!」
「嘖嘖,還是那麼厲害!含羞啊,有些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但有些東西注定了不是你的,如果太過於執著了,只會讓自己受傷而已!你忘了小的時候,你一直想抓住那只偷跑進你家後花園的小野貓,結果它就是東躲西藏的不讓你抱。到最後不但貓沒抱成,你還被貓抓傷了,所以你便一怒之下讓下人把小貓給淹死了!」銳利的眼深深的凝視著面前面色冷傲的紅衣少女,楊光依然嘻嘻哈哈的道:「嘖嘖嘖,我還真是很好奇,如果得不到楓霧師兄,你會不會像淹死那隻小貓一樣,弄得大家都一拍兩散,個個沒好日子過呢?」
神情驀地一變,轉而又輕描淡寫的一笑,花含羞沉定的道:「怎麼,你想拿這件小孩子家一時淘氣頑皮的事來到處宣揚嗎?只怕楓霧公子連聽都不會有興趣聽吧!」
「那倒是!有關你的事只怕他沒興趣聽!」壞壞的眨了眨眼,楊光極不怕死的道。
「你——」柳眉倒豎,花含羞怒目圓睜,一隻玉手倏然抬起直直的指著一臉欠扁笑容的楊光,咬牙切齒的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驀地,神情一緩,又恢復了那副端凝高貴的模樣,冷冷的道:「柳原光,大家都不是第一天認識了,你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哇塞!厲害厲害!」忍不住歎服的拍起了巴掌,楊光一臉讚歎的點著頭道:「不愧是被花老太君從小當作未來皇后來培養的花家傳人,處變不驚、臨危不懼、心機深重、熟通謀略,呵呵,確實足以當得皇后的大任了!但是,你的心胸是不是——嘿嘿,狹窄了一點呢?」
「你的心胸倒是很寬廣!」美眸微微一轉,花含羞毫不在意的輕輕一笑,就如同扶風牡丹一般嬌艷無比,嬌柔的語氣在夜風中柔柔的響起:「心胸若不寬廣,又怎能容忍自己喜歡的女人衣不解帶、寸步不離的去伺候別的男人呢?呵呵!」
明亮的雙眸驀地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楊光笑容微微一滯,隨即又更燦爛、更開懷的笑了起來:「呵呵,你是在笑話我麼?但是我卻並不覺得難為情呢!是,雖然我現在還不能讓小雨兒一心一意的喜歡我,但我也不會那麼不光彩的刻意阻撓她和楓霧師兄在一起!如果她真正喜歡的人是我,那不管楓霧師兄喜不喜歡她,她都會選擇和我在一起!而且,我絕不會去怨恨楓霧師兄的!若小雨兒不喜歡我,那只不過是我這個人不合她胃口的問題,並非是楓霧師兄的問題!」
「是嗎?」冷冷的一笑,花含羞如秋水般清冷明媚的雙眸一瞬也不瞬的望著笑意坦蕩的楊光,紅潤的唇微微開啟,悠悠的道:「你當然不會去怨恨楓霧公子的,因為他本來也就不喜歡初雨!但你卻把落靈巴結的緊啊!聰明如你當然知道,只要有落靈在,初雨就絕對不會有機會和楓霧師兄在一起,那你自然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打住!」一臉敬謝不敏的掏了掏耳朵,楊光無奈的道:「花家大小姐,不是什麼事、什麼人都像你如此費盡心思,機關算盡的好不好?唉,真受不了你!我來是好心的想告訴你,老太君派人送信來了,說要接你回家!話已傳到,我也要走了!你想恨小靈兒就盡情的恨吧!反正那小傢伙沒心沒肺的也不會介意的,至於我和小雨兒,也不勞您費心幫著思量謀劃了!」
擺了擺手,楊光一臉鄭重的望著一臉不情願的花含羞道:「含羞,我是看在咱倆自小就認識的份上,所以才想勸你一句,做人其實活得簡單點不好嗎?」
語畢,不待花含羞回答,楊光十指一插,懶洋洋的托在了腦後,哼著小曲一臉閒適的離去了。
獨留下一臉心有不甘的花含羞呆呆的站在了原地,兩隻清亮美麗的眼,狠狠的、狠狠的盯著那個優哉游哉的柳原光,心裡是無法壓抑的焦躁與煩悶:「不可以!我不可以就這樣半途而廢的回家去!」
驀然轉身,望著楓霧公子剛剛離去的方向,花含羞的心中是無論任何人、也無論任何事都不可以動搖的堅定決心:「楓霧公子,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才是你最值得珍惜的人!我不願當什麼皇后,更不願再繼續背負花家後人的責任!既然已經完成了封印密匙的責任,那這回,我無論如何也要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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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殿閣裡,無數搖搖的燭光將室內映的有如白日般通透明亮。殿閣左側的寬闊矮榻上,兩位鬚髮皆白的老人正相對而坐,悠閒的下著棋。
半晌,就只見身穿紫色長袍的老人欣喜的捋了捋鬍子,轉而一臉得意仰天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問菊老兒,這下你可輸得心服口服了吧!」
「呵呵,棋差一招,這回倒讓你這個臭棋簍子贏了一回,真是失策啊失策!」一身灰袍、面容慈和的清瘦老人唉聲歎氣的搖頭說道。
「哼!」面露不悅的輕哼了一聲,紫袍老人袍袖一揮,自矮榻上立了起來,緩步走到了一隻燭燈前,拿起燭剪漫不經心的剪下了一段燭芯,洪亮的聲音在空曠的殿閣裡幽幽迴響:「心有旁騖,則不能專心致志而!老傢伙,你今晚老是心神不寧的,到底是為何啊?!」
「呵呵,什麼事都瞞不過你這隻老狐狸!」不屑的撇了撇嘴,問菊老人一臉無奈的立起了身,長歎一聲道:「我估計,我那個寶貝小徒兒的最後劫數就要到啦~~~!只是這回,無論我怎麼算、怎麼卜卦,看來都是凶險之極,避無可避啊!」
「哼哼!」又是冷冷的一哼,清靈子老人一臉譏諷的轉過了身,望著愁眉苦臉的問菊老人道:「所以說沒事研究個什麼紫薇命理啊?!很多事提前知道了並不見得就好,更何況像這種煩心事,越是提前知道了就會越煩惱,偏偏不管你怎麼煩惱還都解決不了,嘿嘿!問菊老兒,你這可不是自討苦吃嘛!」
「哎,我說你個沒良心的老東西——」問菊老人聞言頓時銀眉高挑,雙目圓睜,正準備好好的臭罵清靈子老兒一頓以發洩胸中鬱悶,就只聽清靈子老兒洪亮而緩慢的聲音顫巍巍的響起——
「你那個小徒弟姿容秀麗,骨骼清奇,怎麼看都是一個福澤深厚之人!你老小子愁是愁,但也必然已經知道了她雖劫數降至,但最後肯定是有驚無險,只不過白吃一番苦頭罷了,不然你怎麼可能還在這裡蹲著跟我下棋呢?!」
「我說你這老傢伙怎麼那麼討人厭呢?什麼話都讓你說白了,真沒意思!」不爽的撅了撅嘴,白髮銀鬚的老人此時看起來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其實我在你這裡死蹲著倒不是完全因為這個原因,而是因為霧兒!」
微微一怔,清靈子老人一臉詫異的道:「怎麼,這又關霧兒什麼事?」
嘿嘿一笑,問菊老人目光灼灼的盯視著滿面不解之色的清靈子老人,幽幽的開口道:「我也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是修了幾世的宿緣,今生才有了如此深厚的羈絆,就算沒有運用任何紫薇八卦之術,但二人卻都能提前感知到對方所要遇到的危險!尤其是上次霧兒為了尋找龍陽玉而差點喪命,而靈兒就日夜不離的守候在身邊,終於讓霧兒安然渡過了生死關頭。但自那以後,我就感覺到這二人之間的牽絆更深了,只怕此後無論何事,都會『一榮俱榮,一傷皆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