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聲悠長的歎息響起,正是師傅那清朗而慈和的聲音,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看著老頭一臉凝重的站起了身,目光灼灼的凝視著我,似乎是剛做了一個重大而困難的決定似的,那麼沉痛而低緩的說道:「元帥先莫要急著下結論,您只要一探這丫頭的靈力便可一知究竟!」
「什、什麼?」我登時兩眼圓瞪、髮根直豎,心裡暗暗叫苦:「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師傅啊師傅,您這是幹什麼?難道真的想把我交出去,把我的老底都揭出來給大家亮亮,讓大家都好好研究探討一下,看看『異世生物』和你們自己有什麼不同之處麼?」
老太君聞言身子陡然一震,抬眼看看問菊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由暗自有些懷疑:「難道,這丫頭真的不是自己那個失散了多年的小孫女麼?」
微微合了合眼,馳花元帥靜氣凝神的運起靈力探向了不遠處那道較為微弱,但卻異常清明溫和、純淨空靈的靈力,這正是修道之人的極純靈力。
雖然沒有花家後人那種異於常人、安寧沉定的封印能力包含其中,但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這孩子的靈力裡,包含著寬容、慈和、豁達和堅韌,還有一股極強的、正源源不斷噴湧而出的莫名力量被封住了,在她的身體裡沉睡著,但隱隱已有甦醒的跡象,正在不停地衝擊著她被封住的靈穴。
猛地睜開了雙眼,老太君一臉震驚的望向表情高深莫測、一直沉默不語的問菊先生。驀地,只見他的眼中飛速閃過了一道銳利而晶亮的光芒,似無言的暗示,又似難言的警示。
老太君見狀不由微微一怔,轉而又長歎一聲,頹然的低下了頭。
半晌,抬眼望向那個緊張的小臉都有些微微發白的白衣少女,清澈而明亮的眼中緩緩的盈滿了略帶失望的晶瑩淚花,老太君低低的笑道:「孩子,看來你確實不是我花家的後人!」
聞言,我登時長舒了一口氣,竟覺得背上猛地冒出了一層浮汗,連身子都忽的癱軟了下來。無力的靠在了椅背上,我抬眼向一臉慈和笑容的師傅望去,與他清明而睿智的雙眼相對,不由會心一笑,笑得一臉諱莫如深,笑得意味深長。
用眼神略帶不滿的嗔了喜歡故弄玄虛的老頭子一眼,我用靈力悄悄的將話語送到了老人的耳邊:「哼,臭師傅,差點被你嚇死!」
「嘿嘿!」耳邊又響起了師傅那清朗而略帶得意的戲謔聲:「誰讓你剛才不聽我的話,差點連命都送掉了!你嚇我一跳,我也嚇你一跳,大家扯平了,互不相欠!」
「額~~~!」我徹底傻眼的瞪著笑得一臉老奸巨猾的師傅,無奈的搖了搖頭,下意識的笑著望向了那個和我擁有一模一樣面孔、卻比我美麗優雅了好多的花含羞:「既然確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那我和她長得這麼像還真是奇怪呢?!」
這一眼望過去,卻發現美女並沒有看我,而是在看「帥鍋」呢!那雙美麗而動人的眼睛,正含情脈脈的看著我身旁的大師兄,目光純淨而激賞,完全不似別的女人初次見到大師兄時,那種如癡如醉的瘋狂崇拜和狂熱仰慕,當然就更沒有那種迫不及待以身相許的「花癡」表現,只是恰到好處的、親切溫婉的表現出了她的「悅男」之心。
忍不住回頭望望一臉溫和笑意的大師兄。咦,他大哥這次居然也前所未有的沒有笑出一臉的客套疏離,反而是如月華溫潤般清和而坦然的笑著,直把燭光照耀下的大堂笑成了一片暖暖的人間四月天。
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湧上了心頭,似乎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和不舒服之感。但轉而又坦然的一笑,我刻意忽略了這股小小的不舒坦,眼睛滴溜溜的在二人之間徘徊轉悠了一遍,不禁暗自偷偷開心一笑:「嘿嘿,這兩個人——好像有戲哦!」
正得意間,卻發現楚風揚正目光清朗的凝視著我,那雙溫和而善良的雙眼,閃爍著那麼明朗而瞭然的光芒,似乎正在好笑而溫柔的問著:「怎麼?你又發現什麼好笑的事了嗎?」
忍不住衝他輕輕皺了皺鼻子,我故作神秘的笑笑,眨了眨眼,無言的說了句:「就不告訴你!」
正得意間,突然聽到老太君慈和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是在對我說話呢!
「落靈姑娘,雖然你不是我花家失落的那個小孫女,但你長得和我的大孫女花含羞幾乎是一模一樣,只怕這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哪!婆婆想認你做個乾孫女,你可願意否?」
聞言我微微一愣,隨即開懷的笑道:「婆婆,孫女便是孫女了,有什麼干的、濕的之分。我可是一見婆婆就喜歡上你了,所以不管你認不認我當乾孫女,我都會一直這麼全心全意的喜歡婆婆下去的,又何必在乎於一個形式、一個稱呼呢?」
「哈哈,好!」老太君立時昂然一笑,目光灼灼的站起了身,定定的望著我道:「小丫頭,你要是我的親孫女該有多好啊!唉,可惜啊,可惜……」
「有什麼好可惜的!」一陣清脆的嬌呼聲登時打斷了老太君的感慨萬千,花含羞一臉假意薄嗔的站了起來:「落靈妹妹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又是問菊先生的小徒弟,前些日子又在凌霄玉閣技壓群雄,名聲大震!有這麼一個聰明過人的乾孫女,只怕奶奶你連我這個愚笨不堪的親孫女都不想要了,還在這裡說什麼可惜?是想故意氣我是不是?」
「呵呵,你這個孩子!」老太君登時笑得一臉疼愛無限,無奈的搖著頭對師傅說道:「讓問菊先生笑話了!只是自從花靈被人劫走之後,我一直對花家的這根獨苗苗寵溺有加,所以難免把她給驕縱壞了!只是,這次上凌霄玉閣,卻必須由她親自攜帶王匙上山,也必須由她來負責封印,所以還請先生多多費心照顧了!」
師傅聞言只是輕輕一笑道:「含羞丫頭心思細膩,善解人意,她是看到元帥你提起失散的小孫女便滿懷傷感,所以故意笑言寬慰,逗您開心而已啊!元帥到底是個有福之人呢,能有一個如此孝心甚恭的孫女承歡膝下,又何必要對往事一直耿耿於懷呢?!」
老太君目中精光一閃,隨即猛地站起了身,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極是!老身對往事是過於執著了,反倒累得身邊的親人跟著擔心,實在是不該啊!含羞,既然有問菊先生和二殿下親自護送你上山,那奶奶也就放心了!但是你要記得,王匙乃是關係到我離界生死存亡的至寶,而我花家的女子自出生那天起便注定了要與這王匙的共存亡!所以含羞,奶奶有一句話要告訴你,你過來!」
「奶奶!」含羞輕喚一聲,悠悠的站起了身,緩緩走到老太君的身旁將頭靠在了老人的肩上,滿眼淚水,卻依然靜靜的笑著,默默的享受著這份親情的溫暖。
老太君也是慈和的一笑,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孫女柔亮光滑的黑髮,眼中溢滿了不捨的淚水,轉而卻是輕輕的推開了孫女。
挺直了瘦削的身軀,肅然了蒼老的面龐,清澈的眼中精光四射,一抹昂然而堅毅的笑意綻放在了老人的臉上,清朗的聲音鏗鏘有力,在空曠的大堂中字字迴響:「含羞,匙在人在,但萬一王匙落入了邪靈的手中——」
驀地一頓,老人緊抿的嘴唇輕輕的顫抖了一陣,忽的一咬牙,梨花木杖在地上鏗然一頓,伴隨著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喝道:「你,要立刻自盡身亡!」
擲地有聲的話語那麼剛毅,卻又那麼殘忍,直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
一臉震驚的望著滿臉傷心欲絕的老人,再看向一旁依然那麼美麗,卻又那麼聽天由命、無奈憂傷著的含羞,我猛地揚高了臉,在眾人尚在震驚地望著那對祖孫倆的時候,已將滿心的酸澀、滿眼的淚意,全部偷偷地憋了回去。
低下頭看著那對相依為命的祖孫倆,我又想起了異世的父母,想起了早已去世的外婆,又想起了剛才老太君對我說過的話:「你長得和我的大孫女花含羞幾乎是一模一樣,只怕這也是上天注定的緣分哪!」
淡定而從容的一笑,我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昂昂然挺起了胸膛,卻正迎上了師傅那雙凝滿了苦澀、痛惜、無奈與瞭然的雙眸,心中不由微微一怔:「難道我這個猴精師傅又看出來了不成?」
無所畏懼的笑笑,我目光堅定地逼視著他、迎視著他,等著他妥協,等著他讓步。直到他長歎了一聲,不忍心的轉過了身、避開了眼,我才得意的哼笑了一下,揚起了一臉燦然的笑容,我幾乎是興高采烈的說道:「婆婆,幹嘛要這麼傷心呢?」
聞言眾人皆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彷彿我是一個白癡般,說出了禽獸不如的話語。只除了面色黯然的師傅,低著頭那麼蕭索而孤獨的站在了一邊。
儘管一句話沒說,但我知道,我做出的這個決定讓他幾乎和馳花元帥一樣,有種鑽心剜骨、恨不能身替的不捨與心痛。
楓霧深邃而澄澈的眸子定定地看著笑得一臉燦然的小師妹,那清靈若水的小臉上,洋溢著那麼歡快而開心的笑容。從來沒見她這樣笑過,笑得那麼無牽無掛,笑得那麼超脫開懷,笑得那麼出塵忘懷。
儘管就站在自己的身邊,可這抹笑容讓她看起來好遙遠,好像無論自己怎麼做,也無論自己怎麼抓夠,也不能把她留下來,甚至連碰也碰不到她的感覺。
突然,一陣莫名其妙的心慌襲來,讓楓霧甚至有種想要立刻拉起身邊的小人兒奪門而出的衝動!想就這樣離開,不再去管什麼密匙,也不想再理會什麼花家後人,更不想去關心什麼離界的生死存亡,只想著先離開這裡就好,否則自己將來一定會後悔,甚至可能會後悔終身!
猛地掉頭看向了大堂前方的師傅,卻見老人彷彿在突然間蒼老了幾十歲一般,臉色灰敗的望著大堂的角落裡,一隻灼灼燃燒著的蠟燭正撲簌簌的流下了一連串的燭淚,讓自己感到一陣心驚肉跳的絕望哀傷。
忍無可忍,楓霧猛地伸出了手想去抓住小人兒的手臂,卻在瞬間撲了一個空,以至於腳下甚至打了一個踉蹌,引起了堂上眾人那麼驚愕詫異的目光。
就在自己伸手去抓握小師妹手臂的那一瞬間,卻見小人兒昂昂然的向前跨了一步,就像是那天在文泰閣給凌霄玉閣的眾弟子們講書一般,那麼眉飛色舞而神采飛揚地說道:「您忘了,護送王族密匙上山的,還有我這個花家的小孫女麼?」
在眾人震撼無比的目光中,就只見小人兒又更加堅定地邁上了一步,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然靈動,但彷彿是天邊的朝霞一般,那麼可望而不可及,那麼美麗而轉瞬即逝。
「只要找把假的密匙給我,讓師傅和二殿下裝模作樣、大張旗鼓的送我上山,而讓師兄他們悄悄的另尋他路送含羞姐姐和真正的密匙上山,到時候有誰知道我是個冒牌貨呢?呵呵,只怕當那些笨蛋邪靈發現上當了的時候,密匙和含羞姐姐早就已經安全到達凌霄玉閣了!哇哈哈哈——」
「我不同意!」一道清悅柔婉的聲音倏然響起,登時打斷了我洋洋自得的誇張笑聲。
「額~~~!」詫異的看著一臉大義凜然的花含羞,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含羞姐姐,難道您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辦法我沒有,但是你的辦法也不見得好!」花含羞一臉鄭重的望著我,驀地眼中泛出了晶瑩的淚花,悠悠的道:「和王族密匙共存亡乃是身為花家女子的天命所歸,也是身為花家女子的無上光榮!如果這次能夠護得密匙安然上山,那含羞便是死而無憾了。但這是我的命運,也是我的使命,又怎能讓落靈妹妹為了我而承擔這份危險呢?讓無辜的人為了我而犧牲性命,這讓含羞如何能夠接受,又讓含羞情何以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