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聲似驚雷乍響般巨大的轟鳴將我的目光登時吸引了過去,原來是四師兄的靈術合擊將兩具飛撲上來的血屍炸飛了出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的血屍在半空中還未落地,就化成了簌簌飛落的塵埃四散而去。
見狀,四師兄的身形陡然一轉,正轉到了二師兄的背後,和他背靠背的迎擊著緩緩圍上來的血屍。
一個是軟劍輕顫,似白鏈飛舞,似銀蛇吐信,隱隱的有風聲、雷聲滾滾而動,在霎時間便捲起了三具血屍猛地拋向了空中,再落下時卻是重重的跌在了地上,轉瞬間即化成了三堆灰黑色的塵土。
而另一個是拳掌翻飛,似排山倒海,似風捲雪舞,將四周地上的黃土都捲到了半空中,形成了一條似在張牙舞爪著的黃龍,猛地襲向了一具正想向大師兄背後撲去的血屍。
而此時,一臉凝重的大師兄卻是在全神貫注的對付著一隻全身發黑錚亮的巨大血屍。這只血屍明顯不同於其他血屍,臉上、身上的皮肉幾近完好,而動作也更加迅捷威猛。十隻尖利烏黑的指甲似十把鋒利的尖刀,不停地揮舞戳刺著,抓在大師兄寬闊堅硬的劍身上,居然發出了一陣陣刺耳的刮擦聲,還不時濺起一兩星火花。
突然,在一次攻擊後退後,本來正騰躍在半空中的黑色血屍忽然不見了蹤影,倏地卻又出現在了大師兄的背後,十指張開、氣勢兇猛的凌空飛抓而下。
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叫,我立刻手握短劍想飛撲過去,卻見大師兄似乎早就知道血屍會從身後襲來一般,寬劍向後一擋,再一挑,頓時將黑色血屍挑回了半空中,迅疾無比的轉身,寬劍似山峰傾倒般倏然砸下……
腳下猛地一頓,我急急的收住了腳步,手握短劍繼續心驚膽戰地注視著場中激烈奮戰著的眾人們。突然,我的眼光被最右邊並肩戰鬥著的楊光和三師姐吸引住了——
劍花重重的銀色寒芒裡,一道碧色的劍影正颯颯的舞動著。在夕陽的餘光裡,竟折射出了一道道七彩的光芒,與漫天飛舞的銀色光芒交相輝映,正似虹棲雨上,又似雨化虹光,美的炫目,也美的犀利。轉瞬間,前方的兩具血屍在絢爛的光芒中化成了兩堆塵埃。
儘管是在如此激烈的戰鬥中,但我還是情不自禁的瞪大了雙眼,一臉驚喜的望著配合的天衣無縫的兩人,心中暗暗想到:「這就是傳說中的『青鴛吸虹,碧鴦化雨』嗎?!」
突如其來的,又是一具通體全黑的血屍憑空出現在了三師姐的身後,十隻如尖刀般鋒利的指甲狠狠的向三師姐的頭頂抓去,而並肩作戰的師姐和楊光正毫無所覺的向前方被五、六具血屍團團圍住的二師兄和四師兄奔去。
眼看著師姐就要喪命於屍甲之下,我的胸中登時一陣大痛,一股奇怪的力量猛地沖湧到了我的心肺間,直衝得我兩眼一黑,一陣血氣翻湧,夾雜著淚意的哭喊聲驀然響起:「師姐——」
「叱——」來不及多想,我猛地抽出了腰間的短劍,一咬牙,將全身的靈力都提到了極限,連同身體裡突然湧出的奇怪力量全部灌入了劍中,手腕一抖,飛刃應聲而出,帶著一陣奇異的鳴叫聲迅疾無比的射向了正朝師姐飛撲而去的血屍……
初雨正提氣凝神的向二師兄和四師弟的方向飛奔而去,卻突然聽見小師妹語帶哭腔、淒然無比的喊了自己一聲。下意識的一回頭,只見十隻鋒利黑紫的屍甲正向自己迎面抓來,迅疾無比,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泛著黑光的屍甲一點一點的靠近,眼看就要插到了自己的臉上。突然——
一隻胳膊猛地擋在了自己的眼前,一滴、兩滴,滾燙的鮮血霎時滴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待意識到這是人的鮮血時,初雨不由陡然一震,清冷的紫眸霎時蕩起了層層的波濤,一臉震驚的望向身旁臉色蒼白,卻依然面露欣慰笑容的楊光。心,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擊碎了,剎時間亂成了一團,只能怔怔的、呆呆的,看著笑得那麼燦然而滿足的楊光,唇張了幾張,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驀地,一道淒厲的嚎叫聲響起,隨即又是墨劍、寬劍、軟劍和一陣凌厲的掌風呼嘯而至、相互撞擊的聲音,卻都只劈到了一陣四散的灰黑色塵土。
伴隨著一陣奇怪的震顫共鳴聲,一柄通體玉白的短劍從空中倏然落下,直直的插進了地上的塵土裡。眾人不由盡皆一驚,同時轉首向城門方向望去,就只見——
一個白衣翻飛、墨發輕揚的小人兒,正一臉歡愉的望著滿面驚愕的眾人,略顯蒼白的小臉上,一雙靈動的雙眸炫亮似暗夜的星辰,一抹欣然而燦爛的微笑是那麼的動人,那麼的愜意。
就在眾人都不禁會心一笑的時刻,卻見小人兒的臉色忽地一變,滿臉的驚怖與恐懼之色。手,猛地伸向了腰間,卻只抓了一個空——
一個龐大的黑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小人兒的身後,挾著一股強大的邪惡靈力,十指尖利如刀,在最後一抹夕陽的光暈中,閃耀著冷酷而殘忍的烏黑光芒,將死亡的氣息,霎時間罩向了白衣少女的全身,襲向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中……
眼看著師姐已脫離了危險,我不由一陣興奮雀躍。
遠遠的望著已消滅了所有血屍、停止了戰鬥的眾人們,我忍不住誠心誠意的仰天禱告:「感謝上天,讓所有人都平安無事!」
低下頭,看著眾人射過來的驚異目光,我燦然而開懷的一笑,呵呵,剛才真是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情急之下的全力一擊,居然一飛刃就搞定了一隻千年血屍!哇卡卡,我還真是個爆發型天才啊!
再瞅瞅大家相顧莞爾的樣子,我不由更是得意,正想仰天長笑兩聲以增強氣勢,突然——
一股陰森恐怖的寒意倏然襲到,那麼前所未有的強烈,霎時間捏緊了我的心臟,扼住了我的呼吸。
腦海裡如電光火石般的一閃,我下意識的將手伸向了腰間,卻只抓住了一個柔軟的錦袋。倏然間想起:我的劍,已經射出去了!
陰冷的寒意已侵入了我的皮膚,死亡的感覺已蝕入了我的骨髓,抬眼望向痛苦悲傷的連臉龐都扭曲了的親人們,我居然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悲傷,心情在剎那間是那麼的平靜,而思緒卻是那麼的清晰,心中只是默默的自問了句:「我,要死了嗎?」
手,驀地觸到了一顆圓潤的物體,連想都沒有想,我猛地爆起了全身的靈力,通通注入到了這顆盈滿了相思的紅豆中,腦海中似電影快放般閃過了一幕幕往昔的畫面:
明月高懸的中秋,我們和樂融融的聚在桌旁,大師兄吹笛,二師兄和三師姐舞劍,師傅欣慰安然的笑臉,四師兄玩世不恭的戲謔,我故作不服的調侃。
畫面斗的一轉,我和師傅一臉愜意的坐在樹蔭下,我懶洋洋的叫道:「師傅哎~~~」,老人同樣懶洋洋的答道:「徒弟唉~~~!」
場景再一轉,我抱著師姐的胳膊一臉興奮的坐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楊光在旁邊蹦蹦跳地說著:「我的小雨兒可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姑娘!」
再一轉,一向沉默淡然的二師兄,英俊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淡的不能再淡的溫和笑意,剛毅明朗的五官在霎時間如日般燦爛,而掌中托著的,是一顆晶瑩紅潤的相思豆……
燭光明亮的王府廂房裡,四師兄溫柔的為我繫上了一個精緻的錢袋,靈巧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結成了一個美麗的繩結,燦然的眸中是那麼快樂而炙熱的光芒……
「我!不想死!」一用力,將堅硬圓潤的相思豆擠出了腰間的錦囊。
只是微微回頭的一瞬間,眼角的餘光又看到了那雙盈滿了劇痛與哀傷的澄澈雙眼,那總是盈滿了溫柔與寵溺的澄澈雙眸,那總是溫柔安撫、溫和鼓勵、溫暖疼惜著我的澄澈雙眸,激起了我再次熱切而深沉的呼喊:「我——,不想死!」
突然間感覺到,血屍的屍甲已觸到了我的頭髮,遠遠的,又聽到了那破空而來的狂風怒號聲,前所未有的狂暴與淒厲,帶著毀天滅地的決心與斷然。
猛地,將手中的相思豆射向了血屍胸膛正中的靈穴,心中居然是如同玩笑般的輕鬆釋然,雙手結印,默然念道:「光之炫芒,風之無象,水之浮光,無影!結!」
「不知道血屍有沒有穴位?!」微微一笑,我聽天由命地閉上了眼。
一個沉重的力量將我狠狠的撲倒在了地上,天地間霎時一片黑暗,一股刺鼻的惡臭猛地堵住了我的口鼻,意識在瞬間飄離了我的軀殼,只留下最後一點清明的印象,是那本該如三月春風般熟悉而清朗的聲音,卻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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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一瞬間,不知道有多短,好像我只是剛剛挨到了地面;但彷彿又很長,似乎我一個人在漆黑惡臭一片的世界裡孤獨摸索了好久!驀地——
我被猛的從地上拉起,擁入了一個溫暖而寬廣的懷抱。鼻端,又聞到了淡淡的菊香,夾雜著雨後青草般清新而舒爽的味道,那麼安然而寧靜的氣息,那麼令人沉溺於其中而不願醒來的溫馨氣息。
片刻後,我終於猛然意識到——我沒有死!
因為我感覺到了,這是大師兄,在那麼緊那麼緊的擁抱著我!也聞到了,是大師兄,那麼熟悉那麼安寧的氣息!
一股劇烈的狂喜霎那間湧遍了我的全身,我興奮的睜開了眼,正對上了那雙盈滿了錐心傷痛、無比悔恨、無盡恐懼的渙散雙眸,沒有了往日的澄澈平靜,也沒有了往日的淡然無波,有的只是痛、痛、痛與傷、傷、傷!
那麼清晰的感覺到了,大師兄的身軀正在顫抖,抖得那麼厲害,如同患了風寒的病人般,那麼劇烈而無法遏止的顫抖著!
「怎麼,他是在害怕呢?!」呆呆地望著神色劇變的大師兄,我愣愣的想道:「這世上,居然還有令大師兄害怕的事啊?!」
微微動了動身子,我伸出手輕輕的搭在了大師兄略顯僵硬的臂膀上,喃喃的叫了聲:「大師兄!」
突然間感到,大師兄僵直而繃緊的身軀陡然一震,震得那麼劇烈、那麼愕然,震得連我的心都跟著微微一疼。慢慢的,那雙悲痛到有些失神了的渙散雙眸,終於緩緩的對上了我的雙眼,逐漸的,又恢復了往日清明的神采,再次澄澈而炫亮了起來。
倏地,一道燦然而驚喜的光芒在大師兄的眼底乍然綻開,那雙緊擁著我的有力臂膀又再次猛地收緊了,緊得似乎要將我箍進他的身體裡,勒進他的骨骼裡,嵌進他的靈魂裡方才罷休。
忍不住齜牙咧嘴的皺了皺眉,卻又轉而露出了一抹開心的微笑。一抬眼,望向大師兄身後滿面驚喜、激動不已的眾人們,我大聲地歡呼著,興奮地宣告著:「我沒死!哈哈!我沒死!」
欣喜若狂地,如饑似渴地,我一一打量著環繞在我身邊的每一人:「差一點,差一點我就永遠也見不到你們了!師傅,二師兄,三師姐,楊光,還有四師兄!」
笑咧了嘴巴,笑瞇了雙眼,我欣喜地望向一身灰衣的二師兄,一向昂然堅毅的身影在此刻卻那麼僵硬的呆立著,悚然變色的俊臉上,還留著一抹來不及逝去的莫大痛苦與哀傷。而本如深潭死水般沉靜無波的眸中,居然蒙上了一層「哀大莫過於心死」的灰色憂傷,彷彿已化作了一座真正的石像般,連心都在剎那間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