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是西北之地的要塞之城,距離凌霄玉閣僅需一日的馬程。所幸眾人騎得不是靈馬就是千里挑一的神駒,所以當進入西府的地界、遠遠的已可以看到巍然聳立的巨石城牆時,太陽還只是剛剛西斜而已。
輕輕地抖了一下果耳朵的韁繩,我在馬上挺直了身子向前方望去。氣勢磅礡的西府城關下,是一大片開闊的黃土鋪就而成的廣場。眼看天色已近傍晚,城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部分都開始緩緩地向城內走去,一派安然和諧、融融安樂的情景。
突然想起了什麼,我一轉頭向身後的四師兄望去,見他正悠哉悠哉地騎在馬上,一副慵懶閒適的模樣,不禁抿著嘴偷偷一樂,輕輕的衝他噓了兩聲。
見狀,四師兄雙眉一挑,嘴角微揚,登時露出了兩個逗人的酒窩,一拍馬快行兩步來到了我的跟前,懶懶地笑道:「怎麼?」
「嘿嘿!」賊賊地笑笑,我目光晶亮的望著四師兄輕聲道:「攏香公子啊,不知道洢水閣主有沒有把生意做到這西府城來啊?」
聞言四師兄登時笑得一臉得意,嘴裡卻漫不經心的道:「呵呵,早在我們準備來凌霄山之前,聞香便已經把洢水攏香的分店開來西府城了。怎麼,你這個幕後小老闆想趁此機會去巡視一番不成?」
「得得得!」我連忙擺手,一臉的敬謝不敏:「我才沒那麼敬業呢!再說了,這也不是我該管的事啊!還是你有空多幫聞香姐分擔一下吧!她一個女孩子家,再能幹也是有限的,只是為了朋友,再苦再累她也一個人咬著牙扛下來不說罷了!」
「嗤——!」雪峰懶懶的一笑道:「靈兒啊,你怎麼從來就不知道心疼一下我這個四師兄呢?!放心吧,聞香那丫頭能幹著哪!哼,錢嘛,又豈是能賺的完的。人還是活得開心就好,不是嗎?」
「嘖嘖,最最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攏香公子啊,你還用得著我心疼嘛?!眼看秋天就要到了,雨季就要來了,小心你那弱水三千一不小心變『洪水』啊!嘿嘿!」促狹的一笑,我猛地一抖韁繩,向西府城關飛馳而去。
說我這個四師兄聰明吧,可有的時候他就偏偏笨得要死!出生於洢水世家的聞香姐又豈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現在她所做的生意,哪樣不是四師兄最感興趣、最擅長的事情。
而且哪有那麼湊巧,無論四師兄想要去哪裡,那聞香姐下一步打算要開的分店也必然就在哪裡,當然她這個大老闆也就必然要去哪裡!呵呵,只怕聞香姐此時已在西府城內等待多日了吧!
唉,還真是一個可憐可敬而又可愛的癡情女子呢!只可惜,感情的事情是最難說的清的,所以還是師傅的那句老話:一切隨緣吧!
忍不住豁然一笑,看著越來越近的高大城關,我不由一陣激動興奮。儘管有重任在身,但馬上又要親眼見識到一座聞名離界的西北邊城了,怎能不叫人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呢?哈哈!只是——
這激動的表現也有點太令人難受了吧?似乎有些不對啊,心跳加速還屬正常,咋呼吸都困難了呢?!
突然,胯下的果耳朵猛地揚起了前蹄,伴隨著一聲狂躁的長嘶,差點沒把我揚到地上去。待雙蹄落地後,又立刻不停的甩頭噴鼻,原地打轉,寧死也不肯再前進一步了。
正驚魂未定的我突然感到,一陣鋪天蓋地的陰冷寒意在剎那間便席捲了我的全身,而劇烈跳動著的心臟也驀地收緊了,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個寒戰,我失聲大叫道:「有邪靈!」
喊聲剛一出口,就只見城關下的空地前,像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的一樣,幾十具瘋狂嗜血的血屍猛地撲向了毫無防備的人們。頓時,哭聲、喊聲、慘叫聲,響成了一片,連天空似乎都在剎那間蒙上了一層血色的濃霧。
驀地,幾道尖銳的輕嘯聲驟然響起,帶著一股股強大的靈風破空而去,正是師傅、師兄和師姐幾人的飛刃所發出的尖厲嘯聲。
只見師傅猛地一按馬背,清瘦的身影如一道光影般倏然閃過,直直的向城關下的血屍群中撲去。
看到師傅迅疾無比的背影,我稍一愣怔便驚醒過來,剛想拔出短劍衝上去,就聽見師傅那清朗而嚴厲的話語在空中驀的響起:「靈兒留下!霧兒,帶著你師弟、師妹擋住血屍,讓二殿下和靈兒尋機衝進城關,將百姓引入城內後,立刻通知城門守軍關閉城門,準備布結界!我們大家速戰速決,不可戀戰!」
就在師傅的話音響起的同時,一隻溫暖的大手緊緊地抓住了我。一抬頭,大師兄正目光灼灼的凝著我,深邃的眼中是那麼堅定而深切的囑托,清朗的聲音斷然道:「小師妹,記得土木堡麼?相信師傅,相信我們!」
陡然一震,我深深地、直直地凝視著那雙盈滿了憂色的澄澈雙眸,胸膛中居然突然泛起了一絲莫名的淚意,猛地一轉頭,還劍入鞘,我大聲叫道:「師兄、師姐,大家一定要小心啊!」
伴隨著我的喊聲,幾道迅疾的身影似脫弦之箭般霎時衝入了窮凶極惡的血屍群,如一把鋒利的尖刀般,登時撕開了一個生命的豁口。機會稍縱即逝,我和楚風揚、青衣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只是忙忙地提起了一口真氣,卯足了勁近似瘋狂般的衝到了城關下。
一把拉起了一個摔倒在地的大娘,我剛想轉身再去拖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大爺,就聽見一聲嚴厲的叱喝:「青衣!」
驀地一驚,我一轉頭就看見楚風揚手中正舉著一塊碧綠的翠玉腰牌,一臉凝肅的望著滿臉倔強的青衣:「我讓你上城去,是傳我的命令!待看到百姓全部入城後,要守將立刻關閉城門,發動警示並準備布結界——」
「青衣的職責是保護少主,不得離開少主一丈範圍之內——」
「青衣聽命!」楚風揚溫和沉靜的聲音此時聽來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速速上城,否則從即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副從!……」
猛地掉頭衝向了前方帶著一雙子女的年輕夫婦,我不想再聽這一對主僕的激烈爭執。這都什麼時候了,不趕快忙著救人,還在這裡表什麼忠心,演什麼忠烈傳啊!
一把接過了少婦手中的幼童,又一手牽住了他們另一個七、八的男孩,我急急地沖二人叫道:「孩子我來抱,你們放心,只管拚命往城裡跑便是!」說完,一提氣縱身向城內撲去。
可惜,還縱出沒多遠,我就覺得一股強大凜冽的邪惡靈力氣勢洶洶的從我背後襲來。心中不由悚然一驚,我猛地一洩真氣,任身子迅疾無比的向下墜去,恰恰躲過了這只血屍的凌空一撲。
「平地幻影?!」想起師傅跟我說過的千年血屍,似乎這是千年血屍的才會的邪惡幻術。剛一落地,我連想都沒想就順勢將身體伏了下去,將兩個孩子緊緊地攏入了懷中,突然——
一陣怒號咆哮著的狂風挾著一股強悍無比的靈力在瞬間便襲到了我的身前,儘管雙眼被風吹得連睜都睜不開,儘管狂風將最後一絲稀薄的空氣都吹捲而去,但我還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安然的笑意。只因為,在這狂風怒號中,我感到了一股強大而溫暖的靈力——大師兄的靈力!
伴隨著一聲淒厲尖銳的嚎叫聲響起,狂風霎時停歇,猛地轉頭一看,就只見一把耀目的白色寬劍正嗚嗚作響的破空而去,倏然便回到了那個衣袂翻飛、傲然挺立著的白衣人手裡。
靈動的黑眸對上了澄澈的黑眸,讀到的是欣慰,是感激,是安撫,是還來不及逝去的後怕!忍不住燦然一笑,我堅定地站起了身,拖著兩個孩子繼續向城內衝去。眼角的餘光中瞥見,泣血般殷紅的夕陽下,一柄白色的寬劍倏然揚起,似霹靂劃過天際,登時照亮了那抹修長而堅毅的白色身影,一具血屍應劍倒下,轉瞬間即化為了一抔塵土。
輕輕一笑,我低下頭柔聲對兩個驚慌失措的孩子道:「別怕!姐姐一定會把你們兩個安全送回爸爸媽媽的身邊!」
「爸爸?媽媽?」年紀略大的那個男孩兒一臉不解的問道,臉上是還沒有乾涸的淚痕。
「就是爹和娘!」身形倏地落下,再次提起一口真氣向前縱去,我目光堅定的望著前方,只是手中抱著的孩子似乎越來越重,而牽著的孩子也似乎越來越沉。
驀地,一個熟悉的素色身影忽然闖進了我的視線裡,溫和的聲音輕緩而沉著的響起:「把男孩給我!」
頓時欣喜的一笑,我連忙將手中牽著的小手交到了楚風揚的手裡,雙目晶亮的望著他,故意促狹的調侃道:「尊敬的殿下,您終於搞定您那個青衣美婢了?!」
「搞定?!」微微一怔,楚風揚緊緊的盯著眼前笑顏如花的小人兒,剛才驚險的那一幕看得自己的心臟都差點停止了!幸好大哥在千鈞一髮之際射出飛刃消滅了那只狡猾的千年血屍,不然——
微微打了個冷顫,楚風揚深深的凝視著身旁縱身飛躍著的小人兒,儘管髮絲凌亂了,儘管白袍沾污了,但是抱著孩子的雙手依然是那麼的小心溫柔,臉上的笑容也依然是那麼的溫和淡定,而眸中的神采更依然是那麼的灼亮溫暖。
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動容的微笑,楚風揚柔聲問道:「落靈,你不怕麼?剛才差點就——」
「咯咯!」朗朗的一笑,我滿不在乎地道:「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而且我有師傅,師兄,還有師姐在,不管是誰出了危險,我們都會不顧個人安危捨身去救的!」
猛地一轉頭,我定定地看著楚風揚,輕輕一笑認真地道:「楚風揚!你是個不錯的好皇子!」
說完,腳下用力,再一次縱身飛躍直接竄進了城門內,將手中的孩子交給了隨後而至、一臉感激涕零的年輕夫婦,我倏的轉身正迎上了跟在身後竄進來的楚風揚,昂然一笑大聲道:「快了,只要把最後幾個人送進城就可以關城門了,楚風揚,加油啊!」
「好!」溫和的眸中霎時綻放出了炫目的光彩,楚風揚的身形一動,跟著那個纖細靈動的白色身影再次撲向了城外,心中是一陣從未有過的興奮與雀躍:「落靈,我從未想到,和一個人並肩作戰、並肩救人、共同進退,居然是一件這麼美好而幸福的事情!」
將最後幾個被血屍咬傷了的人送入了城內,眼看著城門在我的面前緩緩關閉,將師傅、師兄、師姐和楊光與血屍奮戰著的場景緩緩地關在了門外,就像是一副在我面前緩緩合上的壯烈畫卷。
忍不住身形猛地一動,在最後一秒閃出了就要緊閉上的城門,聽到楚風揚在我身後心急如焚的呼喚聲,我淡然一笑揚聲道:「小羊,我,要和我的同門在一起!」
剛一出城門,就聽見一聲厚重的撞擊聲,城門關閉了!
我沒有心思去理會身後的城門,只是專注地觀望著前方激烈的戰況。儘管大半的血屍已被消滅了,但還是有二十來具血屍將師傅他們團團地圍在了中間。
一身青灰色長袍的師傅被圍在了最中間,五、六具瘋狂的血屍同時從四面八方撲咬了上去。驀地,一柄沖天而起的墨劍似一條騰空躍起的巨龍般,狠狠地劈向了最前面的三具血屍。
登時,兩具沖在了最前面的血屍被立時斃於凌厲的墨劍之下,而另一隻則捂著肩膀嗷嗷嚎叫著退了回去,和另外兩隻半途而退的血屍匯合在了一起,虎視眈眈地盯著師傅,在他周圍小心翼翼的徘徊著、周旋著,儼然是準備伺機再次撲上。
而師傅只是手持墨劍,巋然不動的靜靜凝立著,清亮銳利的雙眼緊緊的盯視著環繞四周的血屍,平日裡充滿了慈和笑容的臉上此時卻是一片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