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山,龍首崖。
夜色深沉,圓月當空,一個白色的身影俏然而立,山風凜冽,揚起白衣翻飛,竟似欲乘風而去。一根粗粗的麻花辮子拖在腦後,編著細細的五彩髮帶,隨著衣袍翻飛在風中俏皮地擺動著。白衣勝雪,發黑如墨,一根通體碧綠的竹笛被十根蔥白纖細的指頭輕輕握著,貼在櫻紅的唇邊,笛聲清冽悠揚,在咧咧作響的山風中,如泣如訴,清晰可聞,竟似有一把利刃將這凜冽的山風劈開,將笛聲遠遠地、輕輕地送了出去。
月色如銀,將崖頂照得恍若琉璃世界,似鏡壁般的懸崖上,大概只有十幾平米大的空地,四周皆是參天古木。一隻通體全白、無一絲雜色的猴子靜靜地蹲在白衣少女身後的一棵松樹上,一動不動,神情如癡如醉,竟似在聆聽笛音一般。
半晌,笛聲裊裊而停,但夜空中卻仍似有餘音繚繞,久久方歇。頓時樹上的白毛猴子拍著手吱吱地叫了起來,抓耳撓腮的喜不自勝。
月光中,白衣少女轉過頭微微一笑,一張臉清新靈動,尤其是一雙眼,流光溢彩,充滿了靈氣,而眉目之間竟是那樣熟悉——
呵呵,確實熟悉!
這張臉已經看了將近有五年之久,從剛開始帶點嬰兒肥的孩童臉,到現在臉頰瘦了許多,下巴也尖了許多的少女面龐,我就算閉上眼睛也能在心裡立刻畫出來!沒錯,只要條件允許,能經常照照鏡子的人誰不能立刻在心裡畫出自己的臉?尤其是女人!
「小白,我今天吹得曲子好聽不?」仰著頭,我問向樹上的白毛猴子。
白毛猴聞言拚命點頭,頓時露出了頭上兩側像戴了花邊帽子似的耳朵,再仔細看看,竟是每邊三隻,一共六隻耳朵!不錯,這個就是當年真正的「小落靈」偷跑上龍首崖想抓回去玩的小六耳靈猴。
三年前,修為已小有基礎的我逐漸將自己的探險範圍擴大到了山莊以外的地方,開始了驚險萬分的「龍吟山探險之旅」。一個很偶然的晚上,我「逛」到了龍吟山最險峻的龍首崖上,結果就那麼湊巧地碰見了這個讓「小落靈」賠上了性命,而讓恰好穿回古代的我附在了她身上的「罪魁禍首」——小六耳靈猴。很顯然,它對人的戒心並不像它老媽那麼高,和我大眼瞪小眼地對峙了一陣後,便各自走開,它摘它的松果吃,我吹我的笛子聽。
龍首崖極為險峻,連山中的靈獸都足跡罕至,除了大雪封山的冬季我不能上來,平日裡,只要是天氣晴朗的夜晚,月光明媚,照得整個崖頂亮如白晝,很適合我這種越到晚上精神就越亢奮的人跑來「撒野」。因為練功的關係,我已不再像以前那麼怕冷了,所以,只要天氣允許,我都會偷偷地跑到龍首崖上來練練功、散散心,慢慢地也就和「小白」廝混熟了。
就因為要克服「四肢簡單、頭腦發達」的先天缺陷,我還真下功夫研究了一下自己的學習方法。幾年前的那次中秋聚會上,大師兄和四師兄的「即興演出」給了我很大的啟發,原來吹笛子也可以練習氣息吐納,於是我將內功修習與吹笛聯繫在了一起。每天晚上亥時之後,莊裡的人都各回各家準備休息了,這時便是我夜貓子出洞的時候,帶著笛子上龍首崖吹上一陣,再練兩遍混元功或者是新學的劍術、拳術什麼的,然後才摸回去靜靜地休息。
剛開始的時候,大師兄還不放心,明裡、暗裡一直陪著我,直到後來他要下山去遊歷,不得不離開山莊一陣子。這下可把我可樂壞了,儘管有命在先,但是等他前腳一走,後腳我就成了放風的貓,撒著歡的到處轉悠。等他回來以後,發現我已經徹底從一隻「家貓」變成了一隻「野貓」,但看我也確實能夠來去自如、足以自保了,這才默許了我把龍首崖當秘密練功場的行為,不過仍然會時不時地來「視察」兩三次。
雖說是「視察」,但我還是很歡迎他的到來,因為每次他來,都會陪我痛痛快快地吹上兩首曲子,不但玩得十分盡興,就連練起功來有他在旁邊指點,也會事半功倍、獲益匪淺。畢竟,我的功夫都是他手把手地教會的。最爽的就是,本來以我的功力上來這龍首崖還是有些吃力,但是大師兄陪我來的時候就不一樣了,拉著我就像拽著個沒重量的風箏似的,唰唰唰幾步就上來了,那感覺,絕對比後世坐那慢騰騰、晃悠悠的高空纜車強多了!
直到一年前,我開始學習斬拳與飛刃之後,這裡便又成了我玩「松針雨」的私人場地。別說,這種邊玩邊練功的學習方式還真挺適合我,連師傅都對我的進步神速而感到極為欣慰。但是,為了堅持做人要低調的一貫準則,我一直是「心有旁騖」、「漫不經心」的練著功,力求在練好功夫、足以自保以便以後能夠實現「仗劍闖江湖,單騎游紅塵」的偉大理想與只求更好、不做最好的中庸信條間取得平衡。
反正現在的我,可比幾年前那個死得「窩窩囊囊」的小落靈不知要強上幾百倍了!想當初小白它媽一掌便了結了「我」的性命,而現在,我可以在三丈之外一飛刃就送它媽上西天了。不過,除了給我「授業解惑」的大師兄外,誰也不知道我的飛刃已有如此功力了。這倒不是因為我矯情,而是因為——我必須、絕對、一定要讓自己成為師傅最不得意的弟子!
嘻嘻,不好意思,本人既是他最小的弟子,也是最偏寵的一個,但同時也是修為最差的一個。理所當然的,如果我不是最差的,那還有誰能像我這麼有資格、而又這麼有理由當最差呢?
而且,當最差弟子是那麼的「幸福美滿「,所有人都把我當「易碎品」看待,給了我那麼多無條件地寵溺與疼愛!有的時候自己想想也覺得有些太貪心,所以不得不多花點心思,將這些關愛用心的回報給他們,更真誠的用心去愛這些可愛的親人們!總之,我已經初步實現了自己當初的小小心願,那就是要在這裡生活的如魚得水,燦若夏花!
五年就這樣匆匆而逝,我已經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人,唯一不能改變的就是我這顆來自未來的心,總是會不自覺地將千年後的思想與文化,不經意地帶給身邊的所有人。不過還好,除了明白原委的師傅和大師兄,其他人都以為我只是思想過於早熟,甚至有些古靈精怪、異想天開的傢伙而已。其實,這樣也好,畢竟,在這個時空裡,未來的很多東西或許會更先進,但並不一定就適合這裡的情形,就一定能夠被接受。
所以,除了和師傅、大師兄經常聊聊自己心中偷偷藏著的、來自千年後的「特異」的想法外,其他時候,我還是很小心地避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久而久之,連我自己都覺得「前生」就像一場很遙遠的夢,夢中,除了有關父母和親人朋友們的記憶是清晰而溫暖的,其他的竟變得遙遠而陌生起來。
所以時間,真的是一個可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