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成,如若天合……」立在大師兄面前,我搖頭晃腦地背著師傅所著的《乾元經》。
聽說這本書已經成為離界各修行門派的必修課業了,我這個師傅還真不是蓋得!醫術了得,修為了得,武功了得,能出書傳世說明文學修養也非常了得!嘖嘖,這樣一個人只怕就只有在金庸先生的小說裡見過,好像還只有黃藥師一人。現在居然讓我這個莫名其妙穿來的「未來人」給撞上了,還是我師傅,我也算是沒枉穿來這一遭。
三天時間,我已經把整本書背的滾瓜爛熟了,書裡的字當然也全認得了。其實倒不是我有多聰明,本來咱就是拿著學士證討生活的人,只是到了這裡就像考去香港讀大學,要重新上個預科班,把昔年用的簡體字統統轉換為古篆體再學過一遍。
白天大師兄教我認字,如何斷句,如何釋義。晚上我就照著這本書專門練習那些生字的寫法。如此一來,我簡直有如神助、進步飛快,連大師兄都掩不住滿面驚奇之色。雖然我自己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他驚詫與讚許的眼神還是極大地滿足了我的虛榮心。哈哈,活在世上,誰不想要多聽聽鼓勵和誇獎,我又沒有心理缺陷,總讓人罵著才覺得心裡舒坦。
只是背書識字有捷徑可循,讓我豎著毛筆寫字可是差點要了我的小命!常年只敲鍵盤沒握過筆的手,一提起那竿輕飄飄的毛筆,卻彷彿提了千斤重物一般拚命打哆嗦,寫出來的字就像用腳畫的,畫來畫去還畫的七扭八歪、慘不忍睹。一怒之下,我立馬找了根樹枝三兩下撇去多餘枝葉,往袖管裡一揣,準備從此以後只在地上施展我的「硬筆書法」。
結果第二天,樹枝被沒收了,成了師兄講課時的專用工具,或寫或指極為方便。而我得到了一本師兄自己寫的字帖,讓我拿回去臨摹。全是常用生字,一筆一劃極為公正飄逸,我一看頓時愛不釋手,如果不是他告訴我確實是他親手寫的,我還以為離界此時已有印刷術了。
總的來說,我的求學生涯還是快樂的。背完《乾元經》以後,我就纏著大師兄拿別的書給我看,別老是拿這經那經的,什麼人文歷史、地理風情、詩詞歌賦、醫藥食譜,反正就是除了修行和練功之外的所有「無用雜書」都是我喜歡讀的。自從上次見識過大師兄 「不高興」的威力之後,我就很識相地聽從了他的吩咐,有什麼要求要直截了當地提,完全不必客氣,不然大師兄會「不高興」哦!所以,日子過的是那麼舒心暢意,只除了一件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師傅在每天「晨練」完之後,都會很隨意地跟我聊聊天,問問我最近在幹什麼啊?還有沒有覺得什麼地方不舒服啊?東扯一句,西扯一句的,最後都以一個問句作為結束語:「那靈兒有沒有什麼事情要對為師的說啊?」
面對師傅那彷彿能穿透人心似的睿智眼神,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字斟句酌、小心謹慎地回答他的所有問題。其實是我自己心裡有鬼,藏著這麼一個「見不得人」的大秘密,總是害怕師傅發現我是「借屍還魂」來的。不然老頭對我還真是挺不錯的,救了我的命不說,還每天帶著我練功打坐,調理生息,現在我真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精神的不得了。聽說我每天老跑去藥園,跟著大師兄幹這學那的,他每次都只是捋著鬍子呵呵一笑,說:「好好!去吧!去吧!」
面對這麼一個老好先生,我還真是覺得自己老是有事瞞著他,好像有些對不住他似的。還有大師兄,他們對我越是好,我越是覺得自己對他們隱藏這個秘密似乎有些不地道。其實,我只是盜用了這個叫「落靈」的孩子的一切,她的身體,她的身份,她的師傅和師兄,還有她本應該享受的這一切關愛……
托著腮,望著滿園的奼紫嫣紅,我一臉的迷茫。這個秘密能否告訴師傅他們,關鍵並不在於我是否信任他們,而是在於他們是否能夠接受、是否願意接受「我」的存在。弄不好,這可是要以搭上我的小命為代價的!說實話,我是真的很愛惜自己的生命的,要不然我早就上吊、跳崖的嘗試再穿回去了。可惜啊,我真不是做「烈士」的料!
「唉——」一聲長長的歎息,我甩甩腦袋,結束了自己的神思恍惚。不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後再說吧!我雙眉一展又高興起來,下意識地一回臉,大師兄正帶著一臉溫和的笑意,若有所思地望著我。
「呵呵,再過段時間就要入秋了,龍吟山的秋天一定很美吧?」我尷尬的笑笑,沒話找話地說。剛才那一幕肯定已落入大師兄的眼裡了,唉,為什麼他和師傅兩個人都要這麼聰明厲害呢?
「唔,到時候滿山紅葉,層林盡染,紅的如火,黃的似金,天空澄淨明朗,湖水碧綠如洗,登高觀之令人頓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確實很美!」大師兄微笑著娓娓道來。
一副絕美的畫卷隨著他的話語在我面前徐徐展開,真的是美不勝收,令人嚮往。「真希望快點到秋天啊!」我無限嚮往地低語著,驀地望著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秋天的早晨,會有霧麼?」
大師兄先是微微一頓,隨後卻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微笑著頷首道:「有的,而且會起濃霧!」
望著他,我笑瞇瞇地說道:「剛開始知道大師兄的名字時,我就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了一番,真是好名字啊!腦海裡一下子就浮現出一副絕美的畫面:深秋的清晨,白色的濃霧輕輕籠罩著火紅的楓樹,葉的艷更襯霧的濃,霧的白更顯葉的紅。楓葉荻花秋瑟瑟,靜謐飄渺,美輪美奐。人才出眾,連名字也叫的如此美妙,真是佩服啊佩服!」
楓霧微笑著聽小師妹用柔軟稚嫩的聲音解讀著自己的名字,心中一片寧靜平和。待聽到最後兩句贊語,小傢伙的聲音明顯提高了不少,透著明顯的誇張與戲謔。楓霧不由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卻更深了:「又來了,這個小傢伙只要逮住機會就要調皮一番,不耍耍寶、賣弄賣弄嘴皮子就不開心。」
「我們每個人上山拜師之後,師傅都會給我們重新取個名字。他老人家文采出眾,取得自然都是好名字。只是能否當得這兩字,卻是另外一說了!」
「當得當得,普天之下,如果大師兄當不得,那誰還可以當得呢?你可是離界風雲榜上的『第一大帥哥』是也!」
「噗斗——」我頭上挨了一記榧子,大師兄居然會「體罰」兒童?我捧著腦袋滿臉幽怨地看著他,不就是開了下他的玩笑嘛!
「又調皮!今天晚上多寫兩張字吧!」
「啊?不要——」我頓時忘了裝幽怨,一臉猴急地搶道:「罰我背書吧!背詩好了,背十首,十五首?二十首!不能再多了!」
楓霧看著面前這個像買菜似的還討價還價的活寶,不由無奈地搖頭,自己最近搖頭的次數真是越來越多了。心中想著,口中卻不由自主地說道:「那就背詩吧!可是字也要好好寫!」
「是!是!一定一定!」我不勝感激地點頭,隨即一臉疑惑地嘟囔著:「二師兄叫冰雲,三師姐叫初雨,四師兄叫雪峰,你們的名字都是風景畫,怎麼我的名字就這麼奇特?」
「我正式拜師的時候正值深秋,清晨滿山的濃霧還沒散去,師傅指著遠方的楓樹為我取名為楓霧。二師弟上山時正值初春,那天卻剛好變天,漫天濃雲密佈,不一會就下起了冰雹,所以後來師傅就為他起名為冰雲。至於三師妹,剛好趕上初春的第一場雨,因此叫初雨。而四師弟入門時正值隆冬,大雪封山,故名雪峰。至於小師妹,或許是師傅偏愛,所以多花了點心思,給你取了個如此與眾不同的名字吧!」
我聽了不但沒有釋懷,反而更加疑惑了。如此一說,師傅給每個人起的名字都是有一定涵義的,那我的名字呢?
落葉的落,靈魂的靈。怎麼解釋?失落的靈魂?
一想到這,我的心猛地跳了兩下:「師傅不會這麼神吧?可以未卜先知,知道他這個倒霉小徒弟會注定早衰,然後會有個異世幽魂跑來這裡『鵲巢鳩佔』?」
「完了,老人家本身就是道行高深之人,說不定,他早就知道我不是本尊了!怪不得天天都用X光眼透視我兩遍,還老是問我有沒有什麼事情要告訴他。」一想到這裡,我頓時如坐針氈:「怎麼辦!他會不會直接把『我』從小孩的身體裡拎出來打的魂飛魄散?這也不是我想來的啊,我還巴不得回去呢!要是這麼被打得魂飛魄散的,我多冤哪!」
看我垮著一張臉,似乎對自己的名字很失望的樣子,楓霧不由覺得好笑:「我倒覺得師傅這個名字取得最好!降落凡塵的精靈,寓意很美啊!」
感動啊~~~~!我對大師兄的「景仰」又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人長的帥,氣質又好,最難能可貴的就是還能尊老愛幼……
「嗨!我這都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呢!先保小命要緊!」別的法子一時也想不出來,但那句耳熟能詳的紅色標語卻立馬浮現在我眼前,以前就是打死我也絕想不到自己會有用上它的一天——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如同針扎屁股一樣,「騰——」的從石塊上一躍而起,把大師兄驚得一愣。在他詫異的目光中,我甩下一句話:「我還是自己去問問師傅好了!」說完,火燒屁股一樣的飛奔出去。
楓霧看著衣袂翻飛、跑的直打趔趄的小師妹,不由滿心疑惑:「一個名字的涵義就那麼重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