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緊緊抱住兒子,早已說不出話來。儘管她的嘴唇凍得瑟瑟發抖,但她絲毫也不肯放脫兒子。兒子這一次病發大出意料之外,她的心在悲痛,在揪扯,恨不能以身代兒子受苦——可是,如今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昏迷、囈語,終於一絲聲息也無……
白蘭臉色更是刷白,一絲不祥的預感湧上腦海——哦不!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的纖手顫顫抖抖的,去摸兒子的鼻息,近了,再近了——可是她又畏懼地縮回手來!
白蘭的心在滴血,在翻騰,嬌美的臉容,已不復絲毫血色;終於再一次探出玉手,輕輕地觸摸兒子的鼻息——這一刻,她的血液徹底地凝結,突然大叫一聲,昏倒在地上!
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可愛的兒子已經沒有了呼吸。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白蘭終於醒過來,整顆心空空蕩蕩,覺得就此跟著兒子死去倒好,從此不要再受罪,不要再傷心,從此在另一個世界照顧兒子……
孫逸飛死了!他真的死了麼?可是他的鼻息一絲也沒有!
白蘭已經失了神,懷抱著兒子的屍體,久久,久久。她想了很多很多,兒子的一嘻一笑,一神一態,在眼前漸漸清晰,又漸漸模糊。兒子雖然調皮,可是這不影響他的形象,他實在是一個可愛迷人的孩子。
有個聲音彷彿在說:「娘,飛兒不要離開娘!不要!」白蘭哭道:「飛兒你在哪裡?你回來呀飛兒,娘不要你走!」可是四周清寂寂,夜半風寒,除了樹葉沙沙作響,沒有其他半個人影子!
白蘭終於抱起兒子,無力地站起來,向花果山方向走回去。她懷疑兒子死得太突然,其實兒子沒有死,只是睡過去了;可是他的鼻息沒有了,他的心房也停止了跳動,確是死去多時。白蘭又想到兒子服食了碧玉蟾蜍的事,難道是毒蟾發作?這一回天界二大靈珠為什麼沒能救得了飛兒?
白蘭忽又定下神,俯身從逸飛懷裡摸出火龍珠和水龍珠,將它們並排放在兒子鼻邊,希望奇跡發生。等了兩個更次,天漸漸亮了,逸飛沒能再醒轉過來,肢體卻更涼了。她這才認命地收起龍珠,放回兒子懷內,抱起他,茫目地走回家去。
花果山水簾洞。白蘭終於回來了,帶來的是滿山的悲傷,滿山的淒愴。那些猴子猴孫平日雖然飽受逸飛捉弄,可是他們沒有半絲恨意,只覺他實在是一個值得原諒的好孩子。這樣古靈精怪天下少有的孩子,為什麼這麼短命?
唉,冰魂絕脈,果然是冰魂絕脈!奪人魂脈只是一瞬間事!
白蘭自回到水簾洞,一句話也沒有說。孫悟空早已將休書丟在桌案上,白蘭抬眼望了望,沒有哭求,沒有埋怨,默默地接過了,收進懷裡。從此他將不再是孫悟空的妻子,一對恩愛的夫妻因紅塵煉氣士的污損,落得如此下場,怎不叫人感慨!
孫悟空雖然不承認逸飛,卻是從小看他長大的。感情的事很奇怪,人活著的時候不覺得,等死去之後,另一個活著的才想起「懷念」這回事。如今的孫悟空,就是這樣的心情——他的火眼金睛,不由得也紅了。
終於,白蘭淡淡地道:「孫悟空,飛兒是不是你的兒子已經沒意義了。」
「是的,沒有任何意義了。」孫悟空黯然道:「冰魂絕脈,五界絕症,早晚會有這一天。你不要太難過,我們安葬了飛兒吧。」
「不,飛兒沒死,他還會活過來的!我要再看看他,哪怕再看一天兩天!我苦命的孩子,你為什麼丟下娘不管呢?」白蘭的淚水又不自覺地落下。
孫悟空歎口氣,悵然若失。他緩緩走出水簾洞,對猴長老道:「帶幾個孩兒們,快去城裡買一副最好的棺材。」
猴長老應聲說是,挑了幾個精壯猴子,拿了銀子下山而去。中午時分,運回一具上等棺木,是依著逸飛身材而做的。白蘭睹棺思人,淚水更如斷線珍珠,簌簌不停。
孫悟空道:「飛兒死了,心臟也停止跳動,咱們還是讓他入土為安吧。」
白蘭忽然怒道:「都是你!要是你害他難過,否則飛兒不會死的!你還我兒子來,還我兒子來!」邊哭邊去捶打悟空的胸膛。悟空沒有還手,冷冷地道:「咱們已不再是夫妻,你自己節哀吧。」
白蘭這才頓住了手,突又抱住兒子,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入棺。孫悟空半強半哄,才使她情緒稍定,怔怔地看著兒子入殮,整個人都失了神兒。悟空親自動手,把兒子葬在花果山南面,一練碧水從山下蜿蜒而過,視野相當寬闊,是個好風水。
孫悟空葬了兒子,又休了妻,了無牽掛,心中怒火卻不曾稍減,這日收拾停當,帶著金箍棒下山而去。白蘭精神已受刺激,整日裡渾渾噩噩,也不阻止悟空出行。
實則,悟空恨透了紅塵煉氣士,只身前往天庭約戰。孰料從此一去不復返,生死兩茫茫!其後還是兒子兵臨異教,以絕世奇功救出父親。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白蘭自兒子死後,天天守在墓前,不吃不睡,時常喃喃囈語,總是叫喚飛兒名字,聲音淒淒,令人不忍耳聞。花果山上眾猴,從此個個跟著悲傷,大王失訊,主母失常,山中大小事都是年邁的長老打理,總感力不從心。
這一日,白蘭忽然精神回醒,在墓前大叫三聲:「紅塵煉氣士,你這個小人!還有清白!還我清白!」一個縱身飛出花果山,從此亦不知去向。
而孫逸飛真的死了嗎?難道天界二大靈珠,已不能救他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