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卡似乎早就料到我會回來,已經等在那裡。他飄浮在半空中,臉上帶著溫柔的笑,那笑就像死神的歌謠一般,美麗動人卻也致命。
「我的小公主,你出去了就不應該再回來的。」
縹緲含笑的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湧來,像一劑溫柔的毒藥,輕柔麻醉著我的每一個細胞,我身體不自覺地輕顫著。
南宮呈似乎感覺到我的異樣,上前牽起我的手,他的手清清涼涼,帶著冰川的氣息,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才明白剛才那麻醉的感覺只不過是一種幻覺而已。
看來在枷卡面前,不但不能相信眼前看到的東西,就連自己的感覺也不值得信任了,我和南宮呈要想取勝,只有靠自己的心。
「小公主,你是回來救千夜的嗎?他在那裡。」
枷卡說著指了指祭壇,祭壇上的權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高高的柴火,千夜被綁在上面,一動不能動。他正眼淚汪汪地看著我,緩緩向我伸出一隻手,說:「丫頭,救我。」
我抬起右手凝結全身靈力幻化出一柄燃燒的紅色長劍,只是朝那堆柴火輕輕一指,乾燥的柴火就「嘩啦」一下燃燒起來,熊熊的火焰一直燒到屋頂,千夜在我面前一點一點被燒成灰燼。
「哎呀,小公主,你好狠的心。」
枷卡惋惜地歎氣,再一揮手,祭壇上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千夜即使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也不會說-救我-這兩個字,他只會說-有我在,不要怕。」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
「真的嗎?你們之間的瞭解和信任還真是驚人,不愧是世上僅有的兩個火焰天使。」
枷卡那雙銀色的眸子裡閃著如同毒籐般溫和卻狠毒的光,他手指朝地面一指,地面上立刻多出一個巨大的水泡,而千夜穿著那件我再熟悉不過的火紅襯衣站在水泡裡,衝我燦爛地笑著。
「喂,傻丫頭,你竟然真的跑來了。」
「千夜!」我奔過去,想要打破那個水泡,而它卻也如同虛幻的一般,手指一靠近它便散開了,過一會兒又重新聚集在我身旁。
「笨丫頭,這是枷卡的結界啊,你是碰不到的。」千夜揚起唇笑得比冰花還燦爛。
這才是千夜,無論什麼時候總是一副笑臉,無比愛憐地叫我「丫頭」。
「千夜……」我抬起手,卻不敢再去碰那水泡,生怕它會帶著千夜在我面前消失。
「丫頭啊,待會兒無論枷卡說什麼都不要相信哦,無論他在說什麼都是在騙你,記住哦。」千夜將手放在水泡上,笑瞇瞇地警告我。
「好,我不相信他。」
「真的嗎?小公主,你真的不相信我的話嗎?」枷卡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身邊,張開雙手變幻出另一個巨大的水泡飄浮在空氣中,水泡中慢慢地顯現出一些模糊的影像,枷卡那縹緲的聲音毒蛇一般纏繞在我耳際,「很久很久以前,天使族曾經有一對守護火種的火焰天使,他們是跟隨火種誕生的靈體,即便是在天使一族也享有至高的榮耀,他們都長著如同鳳凰般美麗的火紅色翅膀,每天一起飛到世界每個角落為世間生靈送去溫暖的火苗。他們每天手牽著手,那麼快樂又自由,天使少女天真的笑臉,和天使少年細心的呵護幾乎感動了天地。時間久了,天使少年竟對跟自己朝夕相處的天使少女產生不可抑制的愛情。火焰天使為火種而生,必將為火種而死,是不能有私人感情的,所以少年的感情是天理不容的啊。掌管天地司法的審判天使很快就找到了他們,將靈力較弱的天使少女貶下了天使界,只留天使少年守護火種,目的是為了將兩個人分開……」
水泡中的影像越來越清晰,千夜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他拚命叫我不要看,但是我的眼睛還是不由自主地盯著水泡怎麼也移不開。
審判天使穿著白色的長袍,帶著冰冷的銀色面具威嚴地站在半空中,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紫色眸子看了眼站在他面前那個長著火紅翅膀的火焰天使,說:「靜千夜,你可知道你的感情天理不容?!靜千衣被貶就是因為你失控的感情。火焰天使一生守護火種,怎可有私人感情?」
「我愛千衣,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跟她在一起。」
「你們是火焰天使,注定不能結合的。」
「如果我死了呢?如果重新輪迴呢?」
「你不可能死去,也不會有生死輪迴,火焰天使是隨著火種一起誕生的,除非世間火種幻滅,否則你就永遠都不會死去。」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孩子,你何必那麼執著?火焰天使是多麼至高的榮耀。」
「我不要榮耀,我只要跟千衣在一起。我可以不愛她,只要能守在她身邊就好,審判天使,求你……」
「除非你斬去翅膀。」
「好。」
「孩子,那麼殘忍的痛苦你能忍受嗎?」
「只要能在她身邊無論多大的痛苦我都不怕。」
「可憐的孩子……」
審判天使一聲歎息,揚起手中銀色的長劍,一道幾乎毀天滅地的閃電從天而降擊中那對火紅的翅膀,如巨浪般的火焰瞬間從天使少年肩背上的傷口奔騰而出,在天地間流竄哀號,整個地球彷彿都沐浴在燃燒的火裡,大地在顫抖,山川被烤焦,河流在慢慢地乾涸……
水泡上的畫面慢慢散去,枷卡如同幽靈一般縹緲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
「聽說那一場大火,幾乎將世界毀滅,火焰熄滅時,巫族就誕生了一把等待著小公主您出生的掃帚……」
「千夜……」
我愣愣地回過頭來看著千夜,千夜純淨的臉此時蒼白得幾乎透明,此刻卻依然努力朝我微笑著說:「丫頭,不要相信啊,不要相信。」
「嗯,我不會相信。」我朝千夜拚命地點頭,雖然畫面上天使少女跟我如此相像,而且她也長了一對火紅的翅膀。
原來千夜是為了等待我才出現在巫族的,原來他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都在守護我。可是我呢?卻已經什麼都忘記了,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愛著我的小王子。
千夜啊,我現在該把你當做什麼人呢?是跟我青梅竹馬的火焰天使?還是曾經保護過我,卻被我丟棄的掃帚?
不。現在我已經不是靜千衣,也不是什麼公主,我是你口中的小綠丫頭,是千夜最好的朋友,所以千夜,我希望你以後都是幸福的。
「枷卡,你要怎樣才肯放過千夜?」我拿起長劍指著枷卡的那張微笑的面孔,恨不得一把火將他燒成灰燼。
「只要小公主你願意做我的王妃,我就馬上放了他,而且也不會傷害你身邊的任何人,這樣多好?」
枷卡的身子在我面前變得透明,竟然穿過長劍走到我身邊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
我伸手想擋開他的手,但是卻怎麼也碰不到他的身子,他就像空氣一樣,看似不存在,卻又無處不在。
突然,我頸上的項鏈猛地飛了起來,變出無數鋒利卻晶瑩的雪花直直地朝枷卡的臉襲擊過去,枷卡臉色一變,急急地退後了好幾步。
而此時,項鏈又恢復原樣回到了我的脖子上,我轉過頭去看南宮呈,他絕美的臉衝我綻放一抹淡淡的笑,指間還掛著冰霜。
「小王子也生氣了嗎?」枷卡笑得好溫柔,「可惜已經晚了,小公主的翅膀上已經有了我種下的魔之氣息,它會將那對紅色的翅膀染成黑色,到時候她就是魔族的人了,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啊!」我驚叫一聲,猛然發現自己背後那對火紅的翅膀正一點一點慢慢變成黑色,如被墨暈染的宣紙一般,紅色的翅膀上呈現了一片一片突兀而濃重的黑。
南宮呈伸手過來拉我,被我一下子甩開,我的身體彷彿已經不受控制了,伸開手指,我看見自己的指甲正慢慢地往外長,一點一點長長,一點一點變黑。
「枷卡,不要這樣傷害丫頭,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千夜在水泡中使勁瞪著笑得張狂的枷卡,身子卻動不了半分。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狠狠地疼一下,但是我不在乎,使勁地瞪著得意的枷卡,我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
「綠,不要!」南宮呈漆黑的眸中帶著刺痛人心的傷,他幽怨地看著我,絕望地搖了搖頭,空氣中剎那間飛起無數的雪花,「不要那樣。」
「對不起。」
看著那張我一直深深愛著的絕美臉孔,我突然滴下淚來。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還沒來得及體會幸福卻又要分開了。我多麼不願,多麼不捨,可是沒有辦法啊!如果我成了惡魔,就只會傷害那些我愛的人,我寧願死也不願意那樣做。
我閉上眼睛,我用靈力操縱著燃燒的長劍,狠狠地不留任何希望和餘地地朝自己背後的翅膀上砍去……
沖天的火焰剎那間將我團團包裹住,我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被燒著了,痛到感覺不到痛。
「不要!」半空中的枷卡突然落到我面前,銀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著,一滴淚水從眼眶中滑落,「我的小公主,你為什麼寧願死都不肯做我的王妃?我真的很令人討厭嗎?」
枷卡無助地搖著頭,脆弱得像個孩子。
「是的,我很討厭你,寧死都不肯嫁給你。」我一字一句恨恨地說道。
「為什麼?」枷卡銀色的眼淚滴到地上寂靜無聲。
我卻笑了,笑得嫵媚而又動人。
我就是要看他傷心,傷心得忘記維持幻術。
下一秒,我的眼神突然變得凜冽,燃燒的長劍從我體內疾疾射出,如同火紅的流星狠狠地插進枷卡的心臟。
銀色的眸陡然睜大,咖卡不敢相信地瞪著我。
是的,我終於找到了他的原身。
剛才南宮呈襲擊枷卡用的不是普通的冰雪,而是冰雪的精魂,冰雪精魂具有穿透幻境和空間的特殊靈力,它在枷卡身上留下了冰的氣息,雖然是微弱而細小的一片雪花,但是已經足夠了。當我看到枷卡身上閃動著晶瑩雪花時,就不需要再遲疑。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千夜為我斬下翅膀時那樣,利用火焰天使巨大的火的能量將枷卡帶下地獄為我陪葬。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燃燒的火焰正一點一點將我吞噬,我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南宮呈走過來,蹲下身,默默地將我抱住。
極冷的冰,一層一層地裹著他和我,大片大片的雪花正在冰層之外漫天飛舞。
他幾乎將自己身上所有冰雪的寒氣全部用盡,只為了能讓我好受一些。
可惜不行,冰在一點一點融化,化成一攤水後又很快被我烘乾。
「不要,如果寒氣抵禦不了火焰,你也會融化。」我咬著牙想把他推開,可是他卻抱得那麼緊。
「沒關係,如果我救不了你,就讓我們一起融化。」他臉上的笑,溫柔得如同春水一般。
就讓我們一起融化,多美麗的誓言。我感覺自己的心已經醉了。
好,就讓我們一起融化……
「小公主,你永遠是屬於我的。」
枷卡的聲音就像幽靈一般,沒了笑意,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我從南宮呈懷中抬起頭,驚恐地發現枷卡已將我刺入他心臟的長劍從身體裡拔了出來,頓時間血流如注,枷卡銀色的長髮陡然飛揚起來,他胸口的傷處突然噴出一股血霧。
然後,我看見了千夜。
千夜那張燦爛的笑臉在火紅的烈焰中顯得異常美麗。
他就像浴火的鳳凰,絕美而又令人哀傷。他看著我燦爛地笑著,接著,他幻化成一道比閃電還要明亮的火焰纏繞住枷卡的身體。
火紅色交織著銀白色,彷彿天地間最美麗的顏色,城堡都被這一幕震撼得微微顫抖著……
「轟隆」一聲如同爆炸般的巨響,千夜像風中飄零的一片紅楓靜靜地落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