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如高空墜落的雪糕,破碎得一塌糊塗。
時光在我的面前,不停地回放,倒退。有很多的旋轉在空氣裡,急速運動。我被推了起來,好像漂浮,然後看到了17歲的我們。很多很多的陽光,刺眼,明亮。我們在翠微街的青石板上,甩著手,輕快地邁著步子。
眼淚濕開了,我奔跑了起來,我顫慄地喊,沈青禾。
可是他們坐上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我把自己摔倒在地上。
沈青禾,沈青禾。你在北京,原來你和我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城市。
美寧奔了上來,急急地扶起我,他是誰啊?是叫沈青禾嗎?你為什麼哭啊?
我說不出話來,哽咽在我的嗓子裡,汩汩地,都是辛酸。
那一次的擦肩,讓我恍惚了好些日子。
後來再去三里屯的時候,我的眼神就開始下意識地搜尋了起來。
三個月後的一天,我終於再次見到了沈青禾。
我的椅子在很暗的角落裡,美寧正在唱一首水木年華的《在他鄉》。是的,我在他鄉,走在異鄉的風裡,呼吸著陌生的空氣,胸腔裡,是很多的思念。
沈青禾擁著一個女孩從我的面前經過,然後停了下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的目光,也騰然地怔住了。
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時候重逢,也沒有想過,在五年後,我們還會在北京遇上。五年了,我們的青春已經在指縫了流了過去。如水一樣,不會淌過相同的地方。
他緩緩地,緩緩地看著我,林夕顏。
我的眼淚,漫了上來,百感交集。
你走吧,他放開身邊的女孩,低低地對她說。聲音裡的生硬讓我恍惚,這還是沈青禾嗎?曾經的他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溫和,總是帶著微笑,讓人的心裡充滿了陽光。
女孩憤然地瞪了他一眼,抱著雙臂,沒有出聲。
沈青禾從皮夾裡拿出一沓錢來,扔了過去。
我的心,黯然得厲害。
他是變了,真的變了。
沈青禾自嘲地笑了笑,拉開椅子坐到我的面前。
很驚訝吧,我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嫻熟地拿出煙,點上,煙霧繚繞裡,在他挽起半截袖子的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有煙頭燙傷的痕跡。
好嗎?這些年?我喃喃地問。
還好,大學讀了一年就退學了……爸爸的朋友在北京開了軟件公司,我便到北京了……現在自己也開了這樣一家小公司,算是在北京紮了下來。
沈青禾竟然沒有把大學上完,是因為夏小淼的事,所以把自己放逐了?雖然他的身邊有著女孩,但我能看出來,他的心裡很空,他依然想念著夏小淼。是的,我們都忘不了她。
只是沈青禾這樣頹廢的生活還是讓我難過,原本的他該有多好的前程,怎樣明亮的人生。
我們說著彼此的五年,誰也沒有去提夏小淼,去提顧堇修。雖然好多次,這個名字都讓我幾乎脫口而出了,可我還是隱忍住了。知道他的現狀又怎樣呢?我們不能再有交集,不能再相見了。
我和顧堇修,一開始注定了,沒有未來,沒有以後。
這是宿命。
美寧唱完歌也過來了,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沈青禾,然後安靜地坐到一邊,聽我們聊天。
沈青禾離開後,美寧一直追問著,他很英俊,不是嗎?她說。
我的心裡,有些複雜的情緒。
我能看出美寧對沈青禾的好感,但我不知道再把她牽扯到我們的人生裡來,對她會是好,還是壞呢?沈青禾一直都忘不了夏小淼,他能夠再對別人真心嗎?
那麼多的不安,讓我對美寧開不了口。
再次的重逢,是命運嗎?
在美寧一再的懇求下,我終於答應她給沈青禾打電話,約他見面。
在我心裡,竟然想著,也許美寧可以代替夏小淼。她的身上有著夏小淼的影子,我不是也常常恍惚覺得嗎?
沈青禾手臂上的燙傷讓我疼痛,那些日子裡,他是怎樣熬過來的?
美寧立在鏡子前,甩著裙擺旋轉時,我好像又看到夏小淼了,17歲的夏小淼,漂亮、健康、勇敢,有著旺盛的生命力。
自始至終,沈青禾都沒有看美寧一眼,雖然她穿著長裙,留著大波浪的發,有著和夏小淼一樣小麥色的皮膚。但她始終不是夏小淼,她的沮喪那麼的明顯,而他的忽略同樣的明顯。
沈青禾只是同我說話,侃侃而談,他的公司,他的事業,他在阿諛我詐的商場怎樣絕處逢生。是陽光安好的六月,我的身體,卻冷,高昂地冷。
這不是我所熟悉的沈青禾了,不暖,身上有著世俗的氣息。
又想,是我要求得太多了,我們都不再是17歲的孩子了,當生活向我們展開猙獰的一面時,我們還能保持住最初的單純稚氣嗎?
他,定然是吃了許多的苦,才走到了現在。是磨練,把他身上溫潤的部分磨了去。而我,有什麼資格失望呢?
在北京,我又有了除美寧之外的朋友了。即使面對他的時候,我總會有罪惡感,但他卻是離我青春最近的人。
我們偶爾會見面,吃一餐,或者坐一坐,但我們不去提夏小淼,不去提顧堇修,也不提我們的17歲。那是我們內心的傷口,再碰,也是疼,無邊的疼。時日過去,竟然還沒有癒合的跡象,既然還滲出那麼多的哀傷來。
我打電話給沈青禾的時候,才知道他病了,胃病。
我放下工作去看他。
在路過超市的時候,我買了一些豆腐、鯽魚、蔬菜。
繫著圍裙在沈青禾的廚房裡忙碌,點綴著青蔥的豆腐鯽魚湯很快就做好了。我端到他的面前,用湯勺小口小口地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