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禾抬起頭,眼淚從她的眼眶中滑落下來。她真的好感動,她以為,他會從此看不起她,不再理她。他是那麼優秀,那麼完美,而她卻如此低賤。「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如此珍惜我……」她囁嚅著。
當耳邊到處是嘲笑的聲音,當眼前滿是鄙視的目光時,她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她只是害怕……只是害怕在人群中突然看見瑭的身影,他會跟那些人一起唾棄她,那才是她最害怕的事。但是現在,她可以放心了,瑭並沒有像那些人一樣唾棄她,而是一如既往地關心她,在乎她。「朋友是什麼呢?」瑭鎖著眉頭,低頭凝視著她,「朋友就是在對方需要安慰和幫助的時候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朋友之間相互沒有隱瞞的事,朋友會尊重對方的一切……」「對不起……是我錯了……」她抽泣著,陽光照進她清澈的眼底,像水一樣清晰明亮。
瑭心疼地把她攬進懷裡,他覺得自己離她更近了。那些相似的疼痛,那些曾經讓他死去活來的往事,在腦海裡糾纏著,他不要她獨自承受那種侮辱。在這個世界上,當你尋找到痛苦相近的人時,你自然會走進他的痛苦和心裡。瑭是這樣的人,尹禾也是這樣的人。所以,瑭沒有像那些人一樣唾棄尹禾,而是更緊地守護在她身邊。
為了證實自己的清白,裴多莉調出了讀書會當天的監控記錄,由於出入的人太多太雜,根本無法查證。但還是有一個鏡頭引起了她的注意,在英樹走進她的辦公室的時候,有一個粉色的身影尾隨在英樹的身後。她把鏡頭拉近,將那個粉色的身影拉到最大,然後清晰地看到了那個人。
怎麼是她?
裴多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接著,她把當天所有有關那個粉色身影的影像全都調了出來。
震驚!震驚!裴多莉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跌坐進身後的座椅裡。
大傳系二年級一班的教室裡空曠如也,大家都在課程結束後收拾書包回去了,只有一個身影孤單落寞地坐在位置上。她的目光呆滯地停留在書本封面上,手裡不停地轉動著水筆,有些忘神。「做了什麼虧心事?這麼忘神!」
裴多莉將一沓厚厚的照片扔到邱玥面前。「這些照片你以前見過嗎?」她緊盯著玥。玥避開照片,避開裴多莉咄咄逼人的目光,搖頭說:「沒……沒有。」「真的嗎?」裴多莉厲聲問。這些照片的曝光,給她惹來了很大的麻煩,當初她找人查找尹禾的資料,只是想讓尹禾知難而退,沒想到會引來這樣的惡果。她絕不會讓自己在瑭面前被任何人冤枉!「你真的沒有見過嗎?」她大聲問玥。玥喘著氣,慌亂地收拾著桌面上的書本,急著要離開。裴多莉一把揪住玥的胳膊,將她手中的書本全部扔到窗外,而那些被扔到窗外的書正好打在英樹的臉上。「這些照片不是你公佈的嗎?」裴多莉試圖抓住玥,這是唯一可以挽救瑭對她絕望的機會。
「不是我!不是我!」玥用力搖頭,極力否認,痛苦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為了讓玥承認,裴多莉拿起微型影像播放器,裡面迅速跳出玥走到讀書會辦公室門外的清晰畫面……
玥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你喜歡英樹,而英樹喜歡的人是安尹禾,你想用這種方式報復奪走英樹的安尹禾,對不對?」裴多莉瞪大眼睛,一步步逼近玥。
在鐵證面前,玥的眼淚掉了下來,她痛苦地摀住眼睛,抽泣聲越來越大。
英樹站在教室門口,身體僵硬,眼睛赤紅。他望著哭泣的玥,心底破出一個大洞來,他完全想不到,玥會做出傷害尹禾的事來。他以為,玥跟尹禾是很要好的朋友。為了解除姑姑對玥的殘酷處罰,尹禾答應了姑姑幫他補習功課,而玥竟恩將仇報……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英樹慢慢挪動腳步,一步一步走到玥面前,瞪著玥。
玥睜大眼睛,望著突然出現的英樹,臉色蒼白如紙。
英樹抬起手臂,一下子抓住玥單薄的肩膀,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他痛苦地掉下了眼淚,他完全不能相信,玥會做出如此卑劣的事來。
裴多莉不管英樹的痛苦,冷笑著,急切地想撇開這件事與自己的關係:「千英樹,現在你聽好了,做這件事的人並不是我,而是跟你青梅竹馬的邱玥!請你對瑭澄清這件事,否則我會將這些帶子交給學校處理!」
英樹痛苦地望著玥。
「什麼狗屁朋友感情,全都是虛偽的幌子!」裴多莉嘟囔著走出教室,洋洋得意。她拍了拍手裡的監控帶子,覺得夕陽無限好。這時,她突然看見瑭跟尹禾並排向教室走來,她本想把帶子送上去,快些對瑭澄清事實,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讓他們看見教室裡的一幕,那一定會是最精彩的一場戲。
玥泣不成聲。
英樹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
讓英樹感到心痛的不僅僅是背叛尹禾的人是玥,更讓他難過的是,玥會做出這種傷害別人的事來。在他眼中,玥雖不是什麼美麗女孩,但是她從小乖巧寬容,做事認真,也很細心,即使常常被他戲弄欺負,也從不記恨。她是在他鬱悶的時候,總是從家裡拿好吃的點心哄他開心的好朋友。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英樹的手痛苦地抓住玥的胳膊,他反覆地追問,期望能聽到玥否定的答案。
「為什麼不是我?」玥突然抬起頭來,憤怒地瞪著英樹,眼淚從她的眼眶中奔湧而出,「我討厭她!不喜歡你跟她整天粘在一起!我根本不情願她來幫我抵過!我討厭她以輔導功課為由接近你!她明明不喜歡你,卻還要跟你粘在一起,我不喜歡!她那樣下賤的女孩怎麼配跟你在一起!我不能接受!我希望她從我們身邊永遠消失!」
英樹覺得玥像陌生人一樣站在自己面前。她怎麼能有這麼多可怕的想法呢?
「她應該滾回她原來的世界裡去!她憑什麼讓你跟瑭關心她?憑什麼得到千教授的讚揚?只要有她在,一切就會亂套!我不喜歡她!我也不想跟她做朋友!我討厭她對我笑的樣子!」
英樹無力地鬆開玥的胳膊,無助地搖著頭,眼前的玥變得完全陌生了。
「我聽到你跟裴多莉的談話,知道那些照片可以毀掉她!所以,我偷了裴多莉抽屜裡的照片!我想告訴所有人,她不應該出現在明德!」
玥的眼淚不斷地滑落,褐色的眼眸裡充滿了恨意,緊握著的拳頭在夕陽裡顫抖著。
英樹感覺到,玥的恨意隱忍了很久很久。
站在教室門口的尹禾,嘴唇抖動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玥對英樹的一番哭訴,她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這個時候,她是多麼痛恨自己聽到了這些話,如果不瞭解玥的真心,如果不知道出賣自己的人是玥,起碼她還可以驕傲地對別人說,在這個世界上,她有邱玥這麼一個朋友,她們是如何如何要好,如何如何惺惺相惜……而現在,她不得不閉上眼睛,忍著疼痛,毫不掙扎地從心底抹掉對玥的全部友情。
尹禾平靜地走了過去,站在滿臉淚水的玥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巾,給玥擦去臉頰的淚水:「這是我第一次給你擦眼淚,也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強求任何人做我的朋友,更何況是討厭我的人。從今往後,你我不再是朋友。」
尹禾扔掉沾滿淚水的紙巾,穿過英樹的身旁,彎腰撿起課桌下的書包,從教室裡走了出去,留下決絕的背影。
而關於尹禾身世的醜聞在校園裡響徹了一陣後,漸漸被人們所厭倦,終有一天,不再有人提起。大家依然像往常一樣上學、放學、戀愛、看電影、賽車、練琴、考試,如此反覆下去。
日子很快就過去了,炎熱的夏季過後,秋季來臨。初秋夜晚的風涼爽地吹拂在臉上,讓人格外精神煥發,故事也從這樣明朗的夜開始改變。
明亮的月光從天空中傾瀉下來,瑭在房間附近的池塘邊上散步。這樣寧靜的夜晚,如果尹禾能在自己身邊,一起看月色下飄浮在天空中的黑色雲朵,一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他抬頭仰望天空,尋找黑色雲朵存在的地方,完全忘記了身邊的一切。
有細微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瑭感到背後一陣寒意,陡然轉過身來,一襲耀眼的銀白長裙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亮刺眼。直到他發現那樣的微笑並不陌生,才從愕然轉回到現實之中。
「瑭,我回來了。」這樣的聲音,這樣的微笑,似乎隔了太久才重新聽到。瑭有些手足無措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是諾。諾回來了。曾經他以為失去了就無法活下去的親切面孔,如今正真實地擺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