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以上這些事情,對於身經百戰的傑瑞米來說毫無難度,真正教他覺得棘手的是,宋曦倒嗓的原因始終找不出來。
難道……是心病?他不得不這樣臆測。
打從他將雷諾欣自宋曦身邊調走後,宋曦的狀況就一直每況愈下,失眠不但變本加厲,情緒也浮動暴躁,現在居然連聲音都毀了?
難不成,真的要把雷諾欣重新擺回宋曦身邊才行?
傑瑞米表情嚴肅,踅來走去的陷入思索狀態--
雷諾欣不回來,宋曦的演藝事業馬上就會完蛋;雷諾欣回來,宋曦情況也許會好轉,但就是得花上一些心力,防堵記者們,異常靈敏的新聞鼻……
兩害相權取其輕之下,傑瑞米屈服了,他拿起手機撥給雷諾欣。
「雷諾欣,你馬上搭高鐵回台北,瑞安那邊我會另外派合適的助理給她……對,現在馬上出發,務必搭最近的一班車次回來……」
雷諾欣坐在高鐵車廂裡,感到困惑不解的同時,其實還有著更多的興奮。
困惑,是因為不知道傑瑞米為什麼突然要她回台北,因為她才陪著何瑞安不到一個禮拜;興奮,則是很期待可以再見到宋曦,雖然兩人分別才不到一個禮拜,但她總感覺離開他好久了。
那天她緊急陪著何瑞安南下向劇組報到,晚上宋曦打電話過來,她感覺到他情緒很糟,似乎在生氣,跟他話說不到幾句,電話就被他莫名其妙掛斷了,之後不管她怎麼打,始終打不通。
接下來,戲開始拍了,情形只有昏天暗地四字可形容,不只何瑞安被操得花容失色,就連她這個小助理也是忙得團團轉,根本不是一個慘字了得。
她好想好想宋曦,工作的時候想他,吃便當的時候想他,睡覺的時候想他,就連洗澡刷牙的時候她都在想--宋曦現在在做什麼?他起床了嗎?工作順利嗎?有乖乖吃飯嗎?他……有沒有一秒鐘想念著她?
不過,顯然沒有。因為每次她打電話給他,他總是關機,她傳了好多通簡訊,他連一個字也沒回。
她覺得好失望,但也只能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也許錄製專輯的工作讓宋曦忙得分身乏術,所以顧不了她,等他忙完,應該就會理她了吧。
對了,那天跟著劇組到墾丁出外景時,她和大家趁機到墾丁街上逛了一下,她還幫宋曦帶了禮物回來,希望待會他看了會喜歡。
雷諾欣雀躍的拍拍大肩包裡的禮物,車子到站的時候,包包內的手機剛好響了,她一手拉著行李步下高鐵車廂的同時,另一隻手則忙著從包包裡撈出手機。
「喂,你好,我是雷諾欣……是,我到台北車站了……喔,好,我直接過去。」
奇怪了,今天宋曦不用錄音嗎?為什麼傑瑞米不是叫她去錄音室?
雷諾欣歪頭想了想,想不出個結果,只能疑惑的走出車站,招了計程車直奔宋曦的住處。
哇,終於回來了!抵達目的地後,她開心地拿出鑰匙打開門,一進屋,就見客廳沙發上坐著傑瑞米跟宋曦,氣氛似乎有些古怪。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她眨著眼睛看看傑瑞米,又看看宋曦,忽地,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後者。
天啊!宋曦是怎麼了?才幾天不見,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怎麼會憔悴委靡成這樣?他到底是幾天幾夜沒睡覺了?不只臉色很難看,就連平常電力四射的雙眸,此刻也是充血得厲害。
「宋曦……」她忍不住脫口喚他。
但宋曦卻陰沉著臉色,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霍然起身,轉身離去。
無辜的雷諾欣難受的怔在原處。想不透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為什麼他會露出那種不願意看到她的模樣。
對照自己方才一心一意想要快點看到他的心情,現在顯得好諷刺。
「他遇上了一點事,人不舒服,情緒自然不好。」
「宋曦到底怎麼了?他不是在準備新專輯嗎?」
「他的失眠越來越嚴重,已經幾天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可能是精神體力都到達負荷極限,工作上表現也未盡如人意,偏偏嗓子又……」
嗓子?
雷諾欣猛然瞪大眼,「嗓子怎麼了?」
「……倒嗓了。檢查是說聲帶沒受傷,但他就是唱不出來。」
傑瑞米苦惱的抓抓頭,「這幾天你就好好照顧他,務必先讓他好好睡上一覺,恢復精神,至於嗓子的問題,我再想想辦法,看該怎麼處理。」
聞言,雷諾欣心情沉重,彷彿一下子跌入幾百尺的深海裡。
宋曦是歌手,嗓子就像是他的生命,嗓子出了問題,對他來說一定是很大的打擊,別說新專輯無法順利推出,就連巡迴演唱會也別想了。
竟然讓一個熱愛歌唱的人失去歌聲,老天爺怎麼會這麼殘忍?
「總之,你一定要好好安撫他,知道嗎?」
傑瑞米再三交代後便離開了,獨留下雷諾欣一人站在客廳裡,進退維谷。
安撫宋曦……她可以嗎?老實說,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走向宋曦的房間,她敲了敲房門,「宋曦,我可以進去嗎?」
裡頭靜悄悄的,等了好久始終沒有回應,雖然他沒有允許,但也沒有反對,於是雷諾欣索性鼓起勇氣,轉下門把往內一推只見房裡的大床上,宋曦卷抱著被子躺在上頭,什麼都不回應的背對著她。
「宋曦。」她走向大床,蹲在床沿喚他,須臾,忍不住伸手碰觸他露在被子外的肩膀。
下一秒,就見他像是觸電似的猛然翻過身,整個人氣急敗壞的坐正,然後狠狠的瞪著她--
瞧她把自己弄成什麼鬼樣子了?跟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可是把她養得又白又嫩,結果才離開沒多久,她就馬上把自己曬成黑炭!她以為她是非洲土著嗎?真是白疼她了!
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雷諾欣怔怔的說不出話來,跪坐在地抬頭望著他。
「我不是要你乖乖坐著等我嗎?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你是我的助理,不是何瑞安的助理?最可惡的是,你要走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那我算什麼?從沒看過這麼不顧道義的朋友,虧我們還是認識多年的青梅竹馬!」他啞著聲音指控她的無情。
他不是倒嗓嗎?怎麼發起脾氣、吼叫起來威力還這麼驚人……呃,現在好像不是激怒他的時候,她是來安撫他的。
「當時是因為瑞安的助理家裡發生事情,臨時找不到女助理陪瑞安向劇組報到,傑瑞米才要我幫忙。我想說同事之間本來就應該互相支持,所以就答應了,因為時間很緊急,傑瑞米也說他會跟你解釋,要我快點出發,所以我才沒有當面跟你說。」
「你可以拒絕他,傑瑞米是經紀人,幫藝人找到合適的助理是他的工作。」
「我這份工作是你介紹的,如果我拒絕傑瑞米的請求,豈不是讓人家覺得我仗勢著你的身份,不把公司制度和主管的命令放在眼裡?」
「就算是那樣又怎樣?」他沒有在怕的!
「不要這樣大吼,對嗓子不好。」她真的很擔心他的嗓子。
「大不了不唱歌。」他皺眉賭氣說。
「那我要是想聽你唱歌的時候怎麼辦?」她心一急,激動的問。
「我可以送你CD,讓你聽到耳朵長繭。」他咬牙切齒。
「可是CD沒有那天我在錄音室外聽到的那首歌……」說著說著,她忍不住眼眶泛紅。
那首歌將要收錄在這次的專輯裡,倘若專輯無法順利發行,那首令她感動的歌曲,她就再也聽不到了。
她想聽見宋曦唱這首歌的聲音,想將新專輯擺進音響裡,一次又一次的反覆聆聽。
愛情不是遙遠的等待,把你的手交給我,我會緊緊抓住不放……
這首歌不是別人能唱的,只能是宋曦,就只能是他!
雷諾欣皺著一張小臉,表情像苦瓜,好像隨時就要哭出來似的。
宋曦則是噤口不語,雙眉也扭成了結。
可惡!她紅什麼眼眶?倒嗓的是他,關她什麼事?反正一年的助理合約到期,她就要回去參加她的正式老師招考,去圓她的教師夢了,她在那邊哭什麼?該哭的人是他吧?
可該死的是,看她失望難過,他居然好心疼,簡直比倒嗓還教他難受……
「我還沒死翹翹,你不要跪我!要就上來坐著,不然就滾出去!」最後他只能選擇投降,沒好氣的拉起她。
「可是你在生氣……」她一臉委屈。
「雷諾欣,你講點道理喔,被你莫名其妙的拋下,我為什麼不能生氣?」
「我已經解釋過原因了……」她既不解又無辜。
「但我還是有生氣的權利!」她以為他這個混世魔王是當假的啊?「對不起」這三個字,他是看心情收。
她認真的問。「那你說,要我怎麼做你才願意不再生氣?」
「求人家原諒之前是不是應該要先表現誠意?」
誠意喔……雷諾欣歪著頭,想不出怎麼做才能證明自己的誠意。
她那煞有介事的模樣,看在宋曦眼裡,真有種快被她打敗的感覺。
徹頭徹尾的笨蛋一枚,居然連投機取巧一下也不會!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要先說幾句好聽話來聽聽,不然也要對他撒撒嬌啊!她怎麼一點概念都沒有,還在那邊給他很認真的搜索枯腸起來?
這麼單純又笨呆,就算將來真的去當小學老師,只怕也是被學生爬到頭頂作亂,被吃得死死的。
好,愛想,愛想就讓你自己想個夠!
他捺著性子佯裝自若,索性讓她去想破頭。
然而看著眼前的她,他連日來的郁卒情緒,好像漸漸平息下來了……
冷靜想想,自己剛剛跟她大發脾氣似乎太霸道了,怎麼說她也只是個小助理,加上個性本來就單純可欺,會乖乖聽傑瑞米的話本就不意外。她不像他,表面圓融,私底下尖銳執拗,他可以不鳥傑瑞米,但她不會、不敢、更不能。
其實,他一直覺得傑瑞米這次處理事情的方式很不合理,完全違反了他們過去共事的默契。
過去,公司藝人的助理只要是因為私人問題無法勝任工作的時候,處理方式都是直接找人進來遞補,從來不會擅自調動其他藝人的助理,因為挖東牆補西洞的方式,只是把問題越搞越複雜而已。
可是,這回傑瑞米卻選了這麼愚蠢的方式,把雷諾欣調到何瑞安身邊,這一點都不像他過去的行事風格。
難不成……傑瑞米是故意的?
他心裡很清楚,傑瑞米其實打從一開始就不贊同雷諾欣來當他的貼身助理,認為她的存在會影響他的演藝事業,是以三不五時就會私下碎念要他注意一點,不要讓別人逮到機會製造話題。
只因為他沒放在心上,所以傑瑞米急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天他和雷諾欣擅自跑出去逛夜市被抓到,應該就是事情的引爆點,雷諾欣只是一個無端受牽連的倒霉鬼。
不過,架子都端了,現在拆架子未免顯得他太窩囊,再者,她很努力想要對他表現誠意的樣子讓他心情大好,不如將錯就錯,順便利用機會嚇嚇她,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