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岡本下達的命令,駐欽州的高樓組長,馬上行動了起來。但他對岡本的命令,有著獨到的理解:協助,既可主動的協助,又可被動的協助,更可協而不助。
三種選擇,他選擇了第二條。
主動本是很好的事,但人家梅津貞夫到了欽州,就沒找你這個特高課欽州組的小組長。按軍階來說,你這個組長確實也是不值一談,不過是個大尉。人家梅津中佐可以找你,也可以不找你。既然不找你,你就不能主動,主動就有搶功之嫌。協而不助也不成,到時說你一句協助不力,你高樓就吃不了兜著走。
選擇被動的協助,實則也是無奈之舉,令他高樓十分尷尬。
這就像在一個領導面前,你不能多說話,也不能多說話,時時刻刻都要看著領導的臉色。
當梅津貞夫帶著摩托化的偵察小隊進入欽州城,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目中無人。
高樓守在電話旁,一直都不敢離開。直到一天一夜過去,也沒接到梅津來的電話,他就知道梅津根本沒將他們放在眼裡。
要不是接到岡本的命令,他高樓就盡可以裝作不知,睡自己的安樂覺。
他們這個特工組就五個人。但在欽州經營了一年多,也發展了幾十個漢奸。
當副組長太保將人召集起來之後,高樓馬上將所有人分成三組,每組十五人。兩個副組長各帶一組,他自己帶一組。
太保負責港口外圍。
另一個副組長小江負責欽州城的主要出入口。
他高樓則負責在城裡巡查。
臨出發之前,高樓特地交帶兩個副組長,一切都要見機行事,不可莽動。
太保和小江都不是傻瓜,一聽就心知肚明。
得知梅津貞夫在港口附近的來福酒樓吃飯,高樓硬著頭皮前去匯報。
剛踏入來福酒樓,高樓就差點被守在門前的偵察兵卸了槍。要不是他還有點功底,一邊避開對方的搜身,一邊報上自己身份的話,對方的卡賓槍就會毫客氣地衝他響了。
但這麼一弄,也弄得他高樓臉紅耳赤。怎麼說,他也是欽州的地主啊,竟然被客人喧賓奪主,羞辱了一番。
進入客房,高樓「啪」地一下向梅津貞夫敬了個禮,「報告梅津總指揮,特高課駐欽州特工組組長高樓前來請示。」
梅津貞夫剛喝了幾杯酒,臉已經有點紅,他上下打量了高樓一眼,才不冷不熱地道,「怎麼現在才來?」
「我們是剛剛接到岡本站長傳來的消息,才知道梅津總指揮光臨欽州,所以……」高樓連忙解釋。實則梅津貞夫一入城,他就收到漢奸報回來的消息了。
梅津貞夫擺了擺手,「不用再解釋,有什麼事,說吧?」
這不明知故問嗎?沒事我自己來找臉色看啊?
高樓心裡窩著一肚子氣,但表面仍滿臉堆笑地匯報,「接到岡本站長的消息之後,我們馬上將人召集了起來,聽從梅津總指揮的調度。」
「哦」了一聲,梅津貞夫仍然淡淡地道,「這樣吧,你們的人,還是由你來指揮,港口外圍、城裡的主要目標和欽州城的出入口,就交由你負責。」
「是,我馬上去安排。」高樓連忙堅決地答。
出了酒樓,高樓才鬆了一口氣。
抬頭望望將晚的天色,高樓的心突然一緊,腦裡閃出一個念頭:要和太保對調,自己親臨港口外圍才行。
當高樓帶著一隊漢奸匆匆趕到港口的後巷,太保以為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趕緊從一座民房裡閃出來,緊張地問高樓,「組長,你怎麼也來了?」
高樓看了他兩眼,「沒什麼,我們組的人和你們的人對調,你帶著他們去巡城。」
「這——」太保顯得有點為難,因為他手下的人都安排下去了。
高樓察顏觀色,也瞧出了太保的難言之隱,便道,「其他人不用對調也行,這裡由我來負責,你去指揮我這組人。」
「行。」太保爽快地答。他知道高樓的性格,若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絕不會臨時變化。
太保走之前,為高樓留下了貼身的漢奸謝標倫、黃長友。並對兩個漢奸道,「一定要保護好我們組長。」
兩個漢奸連連點點稱是。
等太保帶人走了,高樓才走入了民房。
房主一家人早已逃難,留下了空房。
步入客廳,高樓馬上叫謝標倫到廚房去生火燒水,叫黃長友將房內的油燈點亮,顯出房主一家人回來的樣子。
謝標倫燒好開水,泡好一壺茶。
三人便坐在客廳裡喝茶。
這時高樓才開始打量著他兩人——
謝標倫身材中等,但肌肉結實,一張方圓的臉,油光閃閃,雙眼含著一股狠辣,是練武之人才有的特性。
黃長友的身材則墩實,略顯胖,但胸肌十分發達,細細的眼睛顯得十分精神。
兩人都是二十五六上下的年紀,練的都是洪拳。原在欽州開武館,生意並不紅火,收入勉強度日。後在太保的金錢利誘之下,當了太保的線人。日軍攻陷欽州,他們便大搖大擺地當了太保的打手。
高樓問了一些太保安排手下設伏的情況。
兩人答了幾個點。
高樓一聽,就知道那都是監視港口外圍的極佳的地方。
「他們對皇軍都是大大的忠心的吧?」高樓故意問。
「忠心,大大的忠心。都是甘願為皇軍肝膽塗地的人。」
兩人異口同聲地答。
喝了幾杯茶,高樓仍然感到不太放心,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因此,天剛黑下來的時候,高樓便帶著謝標倫、黃長友出了門。
出了門之後,他們三人都分開走,謝標倫在前,高樓居中,黃長友在後面,裝成是飯後出門散步的市民。
望著高樓他們三人漸漸地走近商業大樓,孫玉國的心就有點緊。
街上的燈雖然暗淡,但他一眼就看出,謝標倫和黃長友都是本地人,而居中的高樓,則是日本人。雖然高樓也穿著本地人一樣的服裝,乍看和本地人沒什麼兩樣。但目光稍為望得久一些,就可以感覺到其骨子裡的一股狂傲。更怪的是,儘管高樓的圓臉潤潤的,還有點女性的陰柔,可孫玉國的目光一望去,就覺得高樓長著的是滿臉的橫肉——凶!
高樓三人到了商業大樓對面,就聚攏在一起,竊竊私語。
私語罷了,高樓突然抬頭朝大樓的各個窗口望過來。
孫玉國趕緊縮下身子。
心下也不由詫異——
難道欽州特高課的人也出動了?
如果是,那麼這港口後街就被監視了。
靜了靜心,孫玉國隱隱聽到高樓他們離去的腳步聲。
孫玉國沒有馬上起身,從窗口望出去。
而是,將心靜在商業大樓內。
這一靜,孫玉國大為驚詫——
就在同樓的另一頭的房裡,竟然散發出了危險的氣息。
大意,自己太大意了。
大樓潛進了敵人,自己竟然渾然無覺。
怎麼辦?
讓他們消失於無形?
萬一失手,豈不暴露了自己?
孫玉國心裡有點矛盾。
若然不下手,這後街的一舉一動,都盡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殺。
這「殺」字從孫玉國牙縫裡蹦出,一股騰然之氣,馬上充盈著他的身心。
以他的推測,設伏的人一般是兩人,最多是三人。
他相信,以己之功,偷襲三人不成問題。
悄悄摸到大樓的另一頭,孫玉國的心裡越發清晰——
房裡確實是三個人。
其中一人守著一隻窗子往外監視,另兩人一起守著另一隻窗子。
到了門前,孫玉國輕輕推了一下門,門竟是虛掩的。
拔出匕首,孫玉國突然推門而入——
左窗下那人剛扭回半邊頭,孫玉國的匕首就飛到了,直刺其後背。
「啊」的一聲慘叫。
右窗那兩人反應也快,邊轉身,邊往腰間掏槍。
但再快,也沒孫玉國的快。
孫玉國飛撲過去的身子,幾乎是與飛出的匕首一樣迅疾。
而且人在半空,已然發掌。
兩個掏槍的漢奸,頓然感到手一麻,抓住槍把的手也軟了,一時無力將槍抽出。
兩人的頭一動,想就地打滾,孫玉國發出的第二輪掌也倒了,一股勁利的掌氣,「叭」聲擊在兩人的頭上。
兩人本能地蹦起。
孫玉國身形一變,雙腳凌空飛踢,在兩人中間形同「一」字展開,「叭叭」兩聲,落在兩人的胸口上。
兩人頓被踢飛,一頭撞在牆上,頭骨卡卡碎裂。
房內剎時靜然無聲。
從身中匕首的漢奸背上拔出匕首,孫玉國這才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整個過程,彷彿就是喘一口氣的功夫。
將三個死去的漢奸擺到窗前,讓他們露出半邊頭,似是仍在監視著外邊的樣子,孫玉國便離開了大樓。
離開大樓之後,孫玉國繼續悄悄搜索周圍的重點目標。以他的推測,欽州的日特工,顯然不會只在這後街安排一組人潛伏。
他們會哪裡?
如果一個目標一個目標去搜索,他根本沒有那個時間。按原定的計劃,龔破夭他們很快就會到來。
嘿,有人帶路嘛。
孫玉國心裡突然一樂:高樓他們三人顯然是巡查潛伏點的,何不跟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