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黑了下來,龔破夭和劉農峻就悄無聲息地出了門。街上冷冷清清,店舖、酒樓早早就關了門。他們沒走大街,而走偏僻的小巷。
出了龍門鎮,沿江往上走了一段路,江上竟然見不到一條漁船。
白天日軍全城搜捕,顯然連邕江也不放過。為防龔破夭他們在江裡出沒,漁船都被趕到港口,集中監管。
岡本肯定是這樣想的,南寧城的東南面是戰區。日軍正在邕寧、九塘一帶與中國第五軍激戰。龔破夭他們如果往東南方向走,無疑是去自投羅網,以卵擊石。那裡的日軍,都是第五師團的精銳部隊。經過一天的短兵相接,岡本被損兵折將之後,他也瞧出了龔破夭的獵人戰法。表面上是打了就跑,實則是在跑中、在運動中尋找戰機。將邕江封鎖起來,就斷了龔破夭他們的一條進出之路。雖說不上是關門打狗,但也等於是關了一扇門,縮小了龔破夭他們的活動範圍。
岡本想得很美。
邕江上的日軍巡邏艇也是不停地上下巡邏,間隔的時間,不過是十來分鐘。
在岡本看來,沒了船,龔破夭他們只能囚渡。岡本專門叫手下的游泳健將從此岸游過彼岸,江水寒冷,健將拼盡全力,游得臉青口唇白,也花了足足二十五分鐘。算你中國特工很神,也得花上二十分鐘吧?
因此,岡本設定巡邏艇的間隔時間,就是十分鐘。如果龔破夭他們不知天高天厚,欲悄悄囚渡的話,游到江中央,正好是巡邏艇到達的時候。那當是甕中捉鱉吧?
望著夜色下的江水,龔破夭和劉農峻相視一笑:這麼寒的水,傻瓜才會想到囚渡吧?
龔破夭對劉農峻笑說,「達摩可以踏葉過江,我們如何過?」
劉農峻赧然道,「踏葉過江只能是我的夢。我最大的本事,也只能是踏木過江了。」
「能過就行,管踏什麼?」龔破夭開心地道,心下也不由讚許劉農峻的功夫。這踏木過江,即使是水上生活的人家,也沒幾個人能做得到。他不知道劉農峻是如何在珠江練就這身本領的。
「那倒是。」劉農峻答,「可踏木過江我也只能三成的把握。畢竟是做小孩子的時候玩過,現在——」
「現在也行的。」龔破夭鼓勵道,然後身形一晃,就飄向不遠處的村子。
不一會,他們便找來兩條杉樹圓木,兩條竹篙。
圓木三米長,二十五公分粗,按其浮力,勉強可以浮起一個人。
當巡邏挺剛過去兩分鐘,龔破夭便一腳將兩條圓木踢入江中。劉農峻舉起竹篙,往前飛跑,突然撐篙一跳,瘦長的身子便輕輕盈盈地落在圓木上面。圓木迅速旋轉,劉農峻橫起竹篙,一邊保持身子的平衡,一邊雙腳在圓木上急點,避免被圓木旋轉到江裡去。但他的雙腳在順著圓木旋轉的同時,也反方向加了力。身子晃了幾晃,圓木被他控制住了。竹篙往江中上點,圓木便如箭般往前射去。
龔破夭後起。劉農峻沒看到龔破夭是如何踏上圓木的,只聽到一陣踏水聲,龔破夭「嘿」了一聲,圓木形似飛箭,一下就到了他身邊,與他並排而進。
「老大,你不是比達摩更厲害,連葉子都不用,就踏水上了圓木吧?」劉農峻禁不住好奇地問。
「踏水過江,就太神了。比起達摩,我還差得遠。」龔破夭笑說。
「此話怎講?」劉農峻興奮地追問。
「人家達摩用樹葉,我卻用了紙張,面積比他大了好多倍。」
踏紙過江?
這也神啊。
劉農峻衷心地歎服。
然後忍不住又道,「那你踏紙過去不就行了?」
「了」字剛落,劉農峻就感到圓木頓然一飄,令他站立不穩。眼見身子側向左邊,就要掉落江的時候,一股似風非風的勁力從龔破夭那裡傳來,「扶」住他側了的身子,使他復歸平衡。
劉農峻這才明白,龔破夭沒踏紙過江,是在陪著他、幫著他。心下一熱,劉農峻感激道,「多謝老大。」
龔破夭對他「噓」了一聲——
一柱燈光突然就射了過來。
劉農峻還沒搞清是怎麼回事,射出燈光的巡邏挺就「噠噠」地轟鳴起來。
不用說,這巡邏艇是暗中漂流著的,發現了目標,才突然發難。
龔破夭悄聲對劉農峻道,「別慌,你管走。」
說罷,龔破夭的竹篙朝劉農峻的木尾一點,劉農峻腳下的圓木頓如飛箭。
「哈哈,龔老闆果然神功蓋世。」岡本的聲音拋了過來。
「嘿嘿,比起你的超人『智慧』,暗中算人,我還是技差一籌的。」龔破夭反嘲道。
燈光追著他。
巡邏挺也越逼越近。
艇上的機槍口,正寒幽幽地對著他,狠不得將他稀巴爛。
機槍沒響。
機槍也不會響。
龔破夭是他岡本好不容易才守候到的獵物,豈會一槍就玩完了?
「龔老闆,識時務為俊傑啊,面對這不對稱的力量,我看你還是乖乖地投降吧。」岡本得意地道。
圓木雖快,也快不過巡邏艇吧。
何況這江水滔滔,他龔破夭往哪裡跑?
「投降兩字,還是留給你用吧。」龔破夭譏道,「不過,我有點不明白,你怎麼這麼神,知道我今晚要過江呢?」
「很簡單,你喜歡打回馬槍嘛。」岡本洋洋自得地道,「當我推測你凌晨過了江,大概是到了龍門鎮這些地方,我猜你今晚肯定會過江的。船已經管制起來了。你怎麼過呢?我想到達摩的踏葉過江。當然啦,你還沒神到他那個本事,踏個木過江,相信你還是可以的。這不,我就在這裡恭候著你了。」
龔破夭瞥了一眼已經遠去的劉農峻,心氣一提,身形微晃,十幾個身影頓然飄在江上。
「岡本,看誰恭候誰吧。」龔破夭人在西面發聲,聲音傳入岡本的耳裡卻是在北面響起一樣。
岡本無疑是第一回見識「八卦迷蹤術」,心下頓然一驚,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趕緊下令開火。
艇上的機槍「噠噠噠」地吐出一串串子彈,瞬間將龔破夭所踏的圓木掃得粉碎。
岡本左聽右聽,也沒聽到子彈入肉的聲音,心裡了喊了一聲「糟糕」,馬上趴下身子——
龔破夭的子彈就到了。
聽到腦後的頭髮「滋滋」的響,岡本巴上嗅到了一股被子彈燒焦的煳味。
險。
好險。
要不是自己訓練有素,趴下得快,燒焦的就不是頭髮,而是「噗嗤」一聲,腦門被他龔破夭的子彈開個洞了吧?
岡本慶幸地想。
慶幸之餘,心裡就要置龔破夭於死地了,不由張嘴大喊,「打,給我狠狠地打。」
艇上的機槍,加上十幾支三八大蓋,馬上形成了一片火力網。
「岡本,後會有期了。」龔破夭飄上岸,以心音傳出。
岡本一聽,仿若在耳邊。
小心地抬頭張望,江上哪裡還有龔破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