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尉遲風放他們的大假。這麼些天,確實是夠累的了。回到宿舍,彭壁生拍拍肚皮,說他起碼掉了十斤肉。
「你那肥肉,掉了更好。」范庭蘭笑說。
彭壁生黑下臉來,「喂,兄弟一場,怎麼就這麼沒情義啊?肥肉也是肉,也是爹生娘給的,你就不替我珍惜著點?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范庭蘭不知他要說什麼,興趣地問。
「哈哈,沒吃上我的蛇肉唄。」彭壁生哈哈笑道。
胃一陣抽搐,范庭蘭立馬依依哦哦,差點沒將中午的飯嘔出來。
依哦得眼淚水出,范庭蘭就冷了臉,「你再敢在我面前說蛇,我就叫青蛙做你的娘子。」
「你敢。」
聽到青蛙,彭壁生臉色就變。
「有什麼不敢的?半夜將青蛙放進你的被窩,讓青蛙爬上你的肚皮,讓青蛙鑽進你的褲衩,讓青蛙——」
范庭蘭一口氣連說了幾個青蛙。
彭壁生趕緊叫停,「行,算我服了你。再不說了。」
「還得保密。」范庭蘭叮囑道。
「這肯定,但你也得替我保密。」彭壁生更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怕青蛙。試想想,兩百多斤的大個子,居然怕一隻小小的青蛙,說出去,定是會讓別人笑掉大牙吧?倒是人家范庭蘭沒啥,怕蛇是人的天性。不怕的人極少,也就不具備什麼代表性。
兩人擊掌為約。
擊罷掌,彭壁生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道,「我們夭哥這兩天都好像不言不語似的,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的事隱瞞著我們?」
「不可能吧?」
「難說。反正我總覺得有什麼事會發生似的。」彭壁生道。
「那是你多心了。」范庭蘭笑說。但想想,龔破夭這兩天確實是顯得有點神秘。既沒和他們一起參加訓練,也沒透露一點有關訓練的消息。以他和尉遲風的關係,不可能不知道一些情況的。
「什麼多心?這不,一下又出來一個漂亮女教官。他事前就知道,我們就不知道。」
「你憑什麼說他事前就知道?」
「看他對杜教官無動於衷的樣子。」彭壁生言之鑿鑿地說。
范庭蘭看了他一眼,卻不以為然,「那有啥?人家老大的新娘子比杜教官更美,怎麼會有動於衷?」
彭壁生鼓了鼓雙眼,「我也說不清,反正有點不對勁。」
「說不清就別說了。我們出去走走。」范庭蘭道。
出了門,往哪裡走?四面是山。
這時二號房傳出熱鬧的笑語聲。
他倆飄入二號房,只見郭超常的兩隻耳朵夾了七八隻木夾,佟大芳也夾了四五隻,最少的都有一兩隻——
他們在打撲克,誰輸誰夾耳朵。玩的是三公,斗點數。即三張牌,三張加起來的是十數或二十為零,最小;但三張是公仔牌(KQJ三種牌)的話,則為最大,依次為九八七六五等。若果都是公仔牌,就看K牌Q牌J牌的組合了。三張都是K牌的話,自然就是最大的牌了。故稱斗三公。
范庭蘭掃了一眼,他們十二金剛,除了龔破夭不在,其他人都在。
「來來來,你倆也來。」李紹嘉衝他倆道。
范庭蘭對不感興趣,便道,「你們玩,我還是去弄點革命的小酒喝喝再說。」
「去吧。看你中午沒酒喝,目光就呆呆的了。」彭壁生邊道邊將范庭蘭輕輕推出門。
「好,壁生來,就要壁生貢獻一下他的大肥耳。」李紹嘉嘻嘻笑說。
范庭蘭出了門,目光就禁不住往帳篷的方向望。
身後就傳來萬全策的話——
「老范找酒是假,找杜教官是真。」
嘿,這萬全策,倒像我肚裡的蛔蟲。
范庭蘭開心地想。
可惜帳篷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們哪裡知道,當杜絲絲一出現,他范庭蘭一眼望過去,差點就沒驚喊一聲「表姐」了。
太像了。杜絲絲和他表姐長得實在是太像了。都是瓜子臉,都是高挑的身材,潔白的肌膚。
若有什麼區別,那就是表姐的雙眼總是含著一種淡淡的憂鬱,而杜絲絲的雙眼,則是閃著一種冷峻。隨時目光一射,就要殺人似的。
但不管怎麼說,杜絲絲是一下就鑽入了他的心,令他想起了表姐。
更巧合的是,表姐也姓杜,芳名心綺。
表姐比他大兩歲。
他和表姐是姨表關係。他家雖是破落戶,而表姐家是黃州城的大富商,卻也沒成為他們情感發展的障礙。他記得十五歲那年入城,到了表姐家。
當表姐青蔥兒一樣立在他面前,他的心跳就加速,好像青姐就是他等了一萬年的人兒。
表姐身穿一件銀色的旗袍,就像一柱溶溶的月色,婷婷地在他面前玉立。
他的目光落在表姐身上,就丁咚丁咚地發出水響,像被表姐高山流水了一樣,無比的歡悅。
當時,表姐高他半個頭。
他往上一昂望,表姐盈盈的目光,也是月色一樣沐浴著他。
相互無言,但已無比親近。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見鍾情,只知道心裡噗噗跳過之後,就有一種無比愉悅的感覺在血液裡流淌,每根汗毛,都像立著表姐的影子一樣。
他記不得是誰先開口的,但話一說開了,他們就無話不談。坐著談,在院子裡散步談,在街上走著也談。談著的是一種永遠的感覺。
感到帳篷門開了,范庭蘭竟然三步作兩,飄進了樹林。
一口氣跑了半里路,他才停下,捂著噗噗跳的心自問:難道我愛上了她杜絲絲不成?
不可能吧?
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啊。
可他想想和表姐見面的情景,似乎有相似之處,心也就淡然了。順其自然吧。
看到范庭蘭逃入樹林,杜絲絲的目光也是跳了幾跳的。好像范庭蘭的背影,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她。是什麼?她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范庭蘭並不知道杜絲絲的目光追了幾下他的背影。
但直到半夜,別人都睡著了,彭壁生也發出了鼾聲,他仍輾轉反側。因為他一閉上眼睛,杜絲絲高挑的身影,就閃在他眼前。一時是軍裝的杜絲絲,一時是旗袍的表姐。
還是干吧。
下了第一百次決心,范庭蘭終於爬了起身,輕手輕腳地穿上衣服,悄悄走出了茅屋。
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龔破夭差點就開聲問他幹嘛去的了。
卻忍住。
龔破夭感覺到,范庭蘭興奮的氣息,與情有關。若然打破他的好事,絕對會令他很遺憾的。
害人之心不能有,令人遺憾的心,也不應該有。
便沒動聲息。
當范庭蘭的腳步聲遠去了,龔破夭才輕輕捅醒彭壁生。
「咋啦?」彭壁生睡意朦朧地問。
「沒咋,只想知道,你們昨天發生什麼事了?」龔破夭道。
「沒啥事,就老范被蛇嚇了一跳。」彭壁生脫口道。話剛出口,他就通地坐起身,彷彿要說出的話追回來似的。
龔破夭卻道了一聲,「糟。」
「咋啦?」彭壁生不解其意。
龔破夭已飄下床,穿起了衣服。
衣服剛剛穿好,外面就傳來範庭蘭的驚呼大喊——
「媽噢噢,救命、救命啊。」
龔破夭飛身而出,只見范庭蘭邊瘋跳狂跑著,邊雙手亂扯後背,好像後背被纏著什麼似的。
龔破夭一眼掃去,發現范庭蘭身上什麼也沒有。
飛到他身邊,龔破夭出手就點了范庭蘭身上的幾個穴位,范庭蘭馬上不跳了。
「回屋去吧。」龔破夭對他道。
范庭蘭感激地望了龔破夭一眼,便飛身離去。
「咋啦、咋啦?」
一時「咋啦」聲四起,並從屋裡嗖跟地飛出幾條影子。
「沒啥,回去睡吧。」龔破夭高聲道。
幾條影子也沒再問什麼,就飄回屋子裡去。
駐地一時又變得殺靜。
來到帳篷前,龔破夭一眼就看到地上散落著七八枝野花,顯然是范庭蘭想送給杜絲絲的。
再看,十幾條蛇正在野花旁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