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木麻衣走在南面林子,走了一陣,就被林子裡斑駁的陽光,晴朗了心情,而忘了安室的淡漠。
在林子裡穿插,倉木麻衣的每條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兩耳聽風辨聲,雙眼瞻前顧後,生怕有一絲一毫的出錯。
她不是怕死,而是不想死。她要好好地活著給安室美惠看。
她不希望自己出錯,又成為安室他們的笑料。
她一旦再出錯,她就真的被人認為是廢物了。
追了不一會,她就隱約看到了楊剛在溪中的身影。
一看到楊剛的身影,她才突然醒悟——
楊剛身在陰暗的地方,而自己則在明亮的地方。如果楊剛要射殺自己,真是易如反掌。
這一刻,就是這一刻,倉木麻衣彷彿才徹底認清安室美惠的真正用意——
安室美惠要她走南面,是想借楊剛來殺掉自己。
好陰險啊。
倉木麻衣頓冒冷汗。
原來她還以為安室美惠只是鄙視自己、仇恨自己,並沒有恨到想她死的地步。
安室對她的淡漠,她也以為淡漠的深處,是這樣的話意:你這個廢物,是死是生,對我們大和民族都沒什麼所謂吧?
僅停留在意念的層面,並不會對她有什麼實際的行動。
動行動了,不懷好意地要她走南面的林子了。
倉木麻衣本已晴朗了的心,一下子又墜入了深淵似的,連骨頭都感到了顫慄。
你安室美惠狂戀中村,你就只管狂戀,我又沒和你爭。中村在你眼裡是英雄,在我眼裡卻是狗屎。
倉木麻衣憤怒地想。
中村弄著她的時候,簡直就是強暴,就像野獸,根本就是沒有人性的。對她不但沒有一絲愛意,連半點憐憫都沒有。
弄著她,只是為了洩忿、洩慾!
一種令她屈辱無比的懲罰!
這一刻,她也徹底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她於中村他們來說,她完全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局外人。
也許正因為如此,安室美惠才會對她這麼陰險!
好在,她發現,楊剛在溪中逃竄的身影,顯得慌亂,顯得失神落魄,全然沒有想到要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對她們進行狙擊。
雖然是這樣,她倉木也不敢怠慢。
她故意放慢腳步,與楊剛拉開三四百米的距離。
她相信,在這個距離上,楊剛的火藥槍,對她是構不成什麼威脅的。
而與安室美惠的距離,她也由原來的百多米,拉開到兩百多米。
有了這樣的距離,安室即使想暗算她,也不容易。
密集的樹木,足以掩護著她。
但她依然不敢掉以輕心,目光一邊盯著楊剛,一邊警惕著安室美惠。
當楊剛從溪中鑽上北面的林子,看到安室又縱又躍,要置楊剛於死地,她的心不由緊了一緊。
這緊是擔憂楊剛麼?
她也不清楚。
反正心是緊了。
而且在她的深層意識裡,感到自己是到了人家的家裡去傷害主人。
形同小偷。
豈止是小偷?
簡直就是強盜。
她真有點後悔自己當日主動去當兵。
當初當兵的想法很簡單——覺得穿上軍裝的女兵很威風!
全沒想過會被挑入特工學校進行訓練……
一步走錯,步步就錯了。
走出了一步,就沒了回頭。
在潛入南京之前,說是為了增強她們的膽子,中村專門派人抓了幾十個老百姓,讓他們排成一列——當靶子。
她記得她是最後開槍的。
但不管如何,她打死的也是一個中國少年。
她的雙手,是沾了中國人的血的。就是說,她與中村他們已經沒什麼兩樣。
這,也就是中村要他們射殺平民的目的。
她要活,她要生存,就只能無條件地與他們站在一起。
……
越想,倉木麻衣的心越悲涼。
走著的雙腳,也感到沉沉的。
直到錢飛的機槍「噠噠」地響起,她才回過神來。
本能地舉起槍,朝錢飛射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朝錢飛射擊。
是為了幫安室美惠?
不可能。
是因為慌亂?
她覺得自己並沒有慌。
應該是自我保護的意識,促使她本能地朝錢飛射擊。
是匆忙的一槍。
目的是阻嚇。
卻引來了錢飛的子彈。
好不容易逃脫了錢飛的機槍子彈,倉木麻衣才在密林裡喘了一口氣。邊往芙蓉坪上走去,邊理順自己亂糟糟的念頭。
走了一段路,山形就走來走陡了。
她倉木麻衣再也不能縱,再也不能躍,只能艱難地走著。有時還得手腳並用地攀爬。或抓住青籐、小樹、竹子,借力攀登。
就在這時,芙蓉坪那邊傳來了「轟隆、轟隆」的地雷爆炸聲,隱約還聽到獵狗的慘叫。
聲音不遠。
倉木知道自己就快爬到芙蓉坪了。
爆炸聲之聲,又是一片沉寂。
沉寂得可怕。
倉木麻衣感到每棵樹後,都像朝她伸出了黑洞洞的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