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將劉強撂倒,她小秀葉子就馬上抽身撤了。這是狙擊手必備的常識。在定下伏擊點之後,如何隱藏自己,如何全身撤退,從哪裡走,怎麼走,都要想好的……
身是抽了,撤也是撤了的。小秀葉子鑽入林中的一條小道,馬上就飛跑起來。她要追趕上中村他們。不管中村對她如何使壞,如何想置她於死敵,她都覺得那是中村個人的問題,而非代表日本特工隊。在這茫茫山野,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與她無關的。她來到這裡,無非是執行任務。任務完成,她即離開,所有的一切都不會進入她和記憶。
儘管從小學到中學,老師就向他們灌輸:要想吃涮羊肉,到中國;要想吃蘋果,到中國;要想吃麻辣火鍋,到中國;要想吃什麼什麼,都到中國。中國就像一切大塊肉,吃之不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高中剛畢業,她就被挑入軍隊。原以為是去當護士之類的女兵,誰知卻被秘密地送入一座學校,進行特工訓練。
學校裡的一切,從住的、用的、吃的、穿的,都是模仿中國的。單是床,她就睡過大鋪、架子床、屋形床。屋內的擺設,也是仿照中國農家、市民、藝人、商人、官家的方式。住來住去,她喜歡的還是中國農家的居屋。尤其是春節的時候,門上貼春聯,廳裡貼年畫,元宵掛燈籠,令她感到火紅火綠,熱熱鬧鬧,喜氣洋洋。
平常間說話,也是說中國話。
就是說,一切都是中國式的。
幾年下來,按說她也已經是中國化的了。然而,在她的內心,她懷念的仍然是塌塌米,愛吃的仍然是手抓飯團,而非新疆的手抓羊肉。
那天,她們實習的課程是當中國新娘。
她扮新娘。
出門前,伴娘為她梳頭、為她描眉、為她精心打扮。
打扮好之後,一個大嬸將伴娘趕出房間,然後教她如何做愛。大嬸說得極細緻,聽得她臉紅耳赤,心卻又噗噗地跳,躍躍欲試似的。
出門之後,一隊嗩吶手「嘀嘀噠噠」開路。
她則身穿大紅裙,頭披大紅巾坐在花轎裡。
到了新郎家,還搞了一些跳簸箕、跳火籠、跨門坎的一系列儀式。進入廳堂拜天地、拜祖先、拜爹娘,才進入洞房。
夜裡,紅燭掩映。
新郎掀起她的紅頭巾。
新郎為她解裙,她為新郎寬衣。
第一回這麼近距離看到男人近乎赤裸的身子,她的心便「噗噗」地跳,紅不由燒得紅撲撲的。
新郎將她抱上床,她以為扮新娘的實習就到此結束了。哪知新郎對她萬般溫泉,對她說著甜蜜蜜的話。然後親吻著她。這是她的初吻,男性的陽剛之氣,令她無比興奮。當新郎撫摸她的身子、親吻著她的身子,她的身骨就酥酥軟軟起來,身子熱烘烘的,渴望著什麼。心裡想推開新郎,手卻沒有動,身子倒是渴望著新郎的進一步深入。新郎輕輕脫去她最後的一塊布的時候,她的手才軟軟地拉了一下褲頭,嘴裡喃喃地說著「不」。可這「不」字是拒絕,更是一種應承……
新郎壓在她身上……
她失身了……
卻是令她感到甜蜜的失身。
這與後來技巧性的性訓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說中國讓她感覺親切的,就是她扮中國新娘這一過程。
但這感覺也隨著時間而變淡。真正留在她骨子裡的,還是富士山腳下一座寧靜的小村莊——她的家鄉。
追上他們,她覺得自己才能回家。
然而,她在林子裡跑啊跑,都像在轉圈子,跑回原地。
一回如此。
第二回亦如此。
她知道自己迷路了。
第三回,她聽到了獵狗「汪汪」的吠聲……
怎麼會迷路的?
她小秀葉子也搞不清楚。感覺是像朝特工隊追去,雙腳卻將她帶回原地。
遇到鬼迷了?
她心下慌慌地想。
在家鄉的時候,她就聽過不少鬼故事。當時都是當作故事來聽的,並不當一回事。眼下——
小秀葉子張眼四望,看哪一棵樹,哪一棵樹都像是一樣的;看哪一條路,哪一條路都似是而非。
鬼迷心竅了。
狗吠聲越來越近。
她不知該往哪跑。
她急得欲哭。大有喊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之感。
當她小秀葉子正要丟下槍,一屁股坐到地上,生死由天的時候,一隻手卻伸了過來,拉住她就往一條小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