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回尉公館的路上,龔破夭並沒遇到什麼特別的情況。可當他相距尉公館還有裡把路的時候,尉公館後面的樹林,突然傳來了猛烈的槍聲……
是過去幫忙,還是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間?
龔破夭不由減慢了速度。
身後響起了尖嘯的警笛聲。
樹林飛出了十幾條黑影。
警察來了。憲兵來了。龔破夭明白不用自己再出手,便決定悄悄地回去。
當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喘了幾口氣,敲門聲就響了。
打開門,尉揚和尉遲風走了進來。
「小龔睡得好吧?」尉揚關心地問。
點點頭,龔破夭答,「正發著夢,就被外面的槍聲鬧醒了。」
笑笑,尉揚道,「東西收拾好了?」
「好了。」
「嗯,那就走吧,由池峰送你們過江。然後你們先往西走,穿過安徽,再南下到武漢,從武漢坐船回四川。」尉揚細心地交帶,「到了安徽的地頭,不要馬上往南走,蕪湖那一帶已有大批的日軍。」
「明白。」龔破夭答,挎起布包,望了一眼站在尉揚身後的尉遲風。尉遲風衝他笑了一笑,那興奮的神情,像是要去尋寶探險,而不是去走一條生死之旅。
出門的時候,尉揚悄聲地龔破夭,「你沒被他們傷著吧?」
心下一顫,尉揚怎麼知道我出去了?龔破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
嘿,布鞋滿是塵污,鞋底還沾了樹林裡的泥土,褲腳還有幾滴血,自然是出去與人交過手了。
知道隱瞞不了,龔破夭只好道,「沒傷著。」
心裡佩服尉揚觀察得細緻。
下了樓,池峰已經在樓下等著他們。
尉揚抱了抱龔破夭和尉遲風,方道,「走吧,路上要小心。」
兩人點了點頭。
池峰領著他倆,並沒往正門走,也沒往後門走,而是進了一間房間。
什麼意思?難道他池峰要拿槍什麼的?
不會啊,看池峰腰間鼓鼓的,槍帶著哩。
龔破夭暗想。
卻見池峰走到一堵牆前,輕輕一推,竟推出了一扇門。
地下室?秘密通道?
正是。
地下室裡,幾個發報員正在忙碌。「嘀嘀噠噠」的聲音,顯示他們正在收報、發報。
台上、地上都堆滿了資料。
池峰走到地下室一角,按了當中一塊磚,一扇門便卡卡地開了。一條秘密通道即刻亮在他們面前。
通道燈光暗淡,顯得陰森森的。
走了若莫半個小時,爬上一道石級,龔破夭就看到了一扇門。池峰也是按了當中的一塊磚,門便開了。出了門,便到了暗室,出了暗室,是一間客房。走出客房,龔破夭看到兩個特工在走廊裡游動。
是一間小客棧。
走出客棧大門,龔破夭發現巷子兩旁的房屋都是磚木結構,古色古香,顯然是南京的老街了。回頭看了一眼客棧,那也是平平常常的,很不起眼。這無疑是最好的掩護。
到了江邊,已經是下半夜。
一艘小快艇正在等著他們。
「池副站長,你留步吧,不用送我們過去了。」龔破夭對池峰道。
「嘿嘿,不行。與君一席酒,勝練十年功。」池峰笑說。
「此話咋說?」尉遲風不解地望著池峰,問道。
池峰對他笑笑,「你還不知道?你的夭哥啊,真是當世的頂一高手。跟我喝的酒,全被逼成汗珠,悄悄地揮發掉了。所以他一點酒意都沒有。」
「酒可以逼成汗珠?這是小說裡才有的事吧?」尉遲風仍然不敢相信。
龔破夭拍拍尉遲風的肩膀,「別聽你池叔亂誇,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尉遲風撓撓頭,不知信誰好。
「下艇吧。不管怎麼說,也要送君送到大江岸嘛。」池峰爽朗地道。
龔破夭感到池峰不但熱情,而且一口一個「君」的,對他十分敬重。
江上浪大。
快艇便如在浪上飄。
龔破夭回頭望著南京城,南京一片黑漆漆的,顯得無比的沉重。他龔破夭雖然沒在南京生活過,但南京畢竟是國都。國都被外敵包圍、攻擊,心裡自然而然地生出國破家亡的感覺。這感覺像毒蠍一樣咬著他,令他難受極了。
悄悄看了尉遲風一眼——
尉遲風雙眼噙淚,凝望著南京城。
那裡有他的歡樂的童年。
那裡有他的親朋好友。
那裡的街,那裡的巷,都有他靈魂的氣息。他隨便撫摸一堵牆,都會感到十分的親切,就像面對老朋友一樣,心裡充滿說不盡的話語。
而這一切,也許從此就是永別,一去不復返。
——
拉起尉遲風的手,輕輕地握住。尉遲風感激地看了龔破夭一眼。
卻無言。
此時的一切語言,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直到過了江,上了岸,尉遲風才對龔破夭道,「我們還會回來的,是不是?」
「沒錯,我們一定會回來。」龔破夭堅定地答。
兩人與池峰相擁道別。
「希望我們很快會再見,再好好喝上一場,不醉無歸。」池峰擁抱著龔破夭的時候,就道。「
「嗯,一言為定。」龔破夭爽快地答。但他卻從池峰的話裡,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重。「再見」只是一種期望,而這種期望卻很渺茫。以池峰的身份,不說與南京共存亡,也是不到最後關頭,不會離開的。戰爭的世界,什麼事情不會發生呢?就像方鐵,剛剛還一起喝著酒的,轉眼卻以身殉職了。
當他龔破夭和尉遲風走遠了,池峰仍在岸邊朝他們揮手。
好重情義的漢子。
龔破夭心裡十分感動。
「夭哥,你說我爸他們會有事嗎?」尉遲風突然問。
「沒事,肯定沒事。你爸他們那麼能幹,要脫個身,豈不像喝茶那麼容易?」龔破夭安慰道。
「可爸的手下,一下就失蹤了那麼多人。我真擔心他也——」
龔破夭忙道,止住他往下說,「不必擔心。你要相信你爸的能力。在我眼裡,你爸是頂尖的特工高手,日本特工根本奈他不何。」
「你真是這麼認為的?」
「能假?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尉遲風眼一濕,傷心地道,「你今晚就騙我了。」
這——
難道他發現什麼了?
龔破夭的大腦迅速地轉動。
還沒等他開口,尉遲風就道,「其實你今晚根本沒在房間。我十點來鍾進過你的房,發現槍和匕首都不見了。」
原來如此。
龔破夭便笑說,「哦,是這麼回事啊。我不過是出去透透風而已,也沒去幹什麼。」
「真的沒幹別的?」尉遲風盯著龔破夭問。
龔破夭點了點頭。
「嗯,這回算你。下回去哪,都不能忘了我。」
「不忘,不忘,絕對忘不了你。」龔破夭答道,覺得自己真會說謊。但這是善意的謊話,老天應該會原諒的。因為那不是去赴宴,而是生死相搏。
「呵呵,這才是我的好夭哥。」尉遲風小孩子一樣,開心地道。
龔破夭心裡不由想,別看尉遲風表面剛毅,一副城府很深的樣子,實則骨子裡卻很童真、率直,有什麼話就說什麼,根本不藏。與這樣的人交朋友、同行,你絕對不用擔心他會在背後打你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