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搖晃,是哪裡來的風?胡鐵花轉過頭,立刻又歡喜得幾乎叫出來。
石門竟已開了。皓天靠在門口,眨著眼睛,似乎已睡著。
他全身已濕透,看來更是疲倦不堪,嘴角卻帶著笑。門口還有兩個黑衣蒙面人,拿著根棒子。棒子已折斷,人也已倒在地上,四肢扭曲著,縮成一團。
他們顯然也發現石門開了,正想衝過來關門,但一衝過來,就被那可怕的聲音所擊倒。
這石門也是被這聲音震動的力量,再加上皓天本身的真力震開的。
無論多可怕的人,你只要懂得如何去降伏他,那他就是你的奴隸。
無論多可怕的力量,你只要懂得如何利用它,它也會變得屬於你。
皓天一向很懂得這個道理。
張三呢?張三就像是只粽子般,縮在角落裡。
高亞男就躺在胡鐵花的腳下,已能掙扎著站起來。
女人對於痛苦的忍耐力,的確要比男人強些。
最慘的還是英萬里。他的頭已被自己撞破,兩隻白衣神耳也被扯了下來。
他只剩下了一隻手,自然不能掩住兩隻耳朵。何況,白衣神耳是用合金打成,再嵌入耳骨的,傳音最靈敏。他就算能用手擋,也擋不住那音波。
他剩下來的一隻手,緊緊抓住勾子長的手。
這是他要抓的逃犯,無論是死是活,都絕不會放過他!勾子長已暈過去。
東三娘將火折子慢慢的交給胡鐵花,慢慢的轉身走向門外。
皓天突然清醒了,拉住她的手,柔聲道:「你怪我騙了你?」
東三娘笑了笑:「我怎會怪你,你……你本是好意。」她笑得很溫柔,也很淒涼,緩緩的接著道:「你們都是好人,我永遠都感激……」
皓天:「那麼……你為何要走?」
東三娘沉默很久,淒然道:「我能不走麼?你看到我不噁心?」皓天:「我什麼都沒看到,我只看到了你的心,只知道你的心比任何人都美得多,這就已足夠。」
東三娘身子顫抖著,忽然撲倒在皓天胸膛上,放聲痛哭起來。這是沒有淚的痛哭。
胡鐵花的眼淚,都幾乎忍不住要流下來,乾咳幾聲,大聲喝道:「張三,你少裝孫子,還賴在那裡幹什麼?」
張三歎口氣:「我不是裝孫子,我簡直就是個孫子。你們走吧,我走不動了,反正英萬里和勾子長也要人守著。」
一走出這石獄,就不能再用火折子。
「這條路我走過,你跟著我走!」高亞男拉著胡鐵花的手,在前面帶路。
皓天和東三娘,走在另一邊。這樣他們的力量雖分散,但目標越少,就越不易被人發現。縱然有一路被發現,另一路還可以設法援救。
奇怪的是,巡邏的人反似少了。這也許是因為蝙蝠公子認為他們已被困死,所以防守就難免疏忽。突然間,黑暗中出現一片碧磷磷的鬼火。
火光明滅閃動,竟映出四個字:「我是兇手!」
胡鐵花只覺高亞男的手突然變得冰冷,自己的手心也在冒汗。誰是兇手?這鬼火是從哪裡來的?難道枯梅大師真的英魂不滅,又在這裡顯了靈麼?
胡鐵花正想追過去,那片鬼火卻突然飄飄的飛起來。也就在這時,他只覺得腰背處麻了麻,七八根棒子同時點在他身上,點了他背後七八處穴道!
他的一舉一動,竟還是瞞不過蝙蝠公子。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早已有人在那裡等著!
皓天已掠上第二層。也不知為什麼,他的行動似乎變得有些大意起來。也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無論自己多小心,行動還是難免被人發覺的。
第二層上居然也沒有遇見巡邏防守的人。皓天剛喘口氣,竟然感覺出一陣衣袂帶風聲。
風聲很急,卻很輕。皓天剛推開東三娘,這人已撲過來,剎那間已出手三招。
尖銳的風聲卻像是分成六七個方向,同時擊向皓天。
三招過後,皓天已知道,這人實在是他生平所遇見的最可怕的對手。
因為這人的每一招,都充滿著仇恨,像是恨不得一出手就要皓天的命。而且,只要能要了皓天的命,他自己也不惜同歸於盡。這種招式不但可怕,而且危險。
面對著這種招式,生與死之間,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第三層,是最上面一層。
若是有光,坐在第三層上,就可將第一層和第二層的動靜,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三層上說話的聲音,下面卻聽不到。因為這一層特別高,就像是個戲台。只不過坐在戲台上的,並不是唱戲的,而是看戲的。
現在,在如此黑暗中,他們當然也看不到什麼。
他們只看到一點碧森森的鬼火,在第二層上飛躍、旋轉、跳動!
也沒有人說話,只能聽到一陣陣呼吸聲。呼吸聲很重,坐在這裡的人顯然不少。鬼火飛躍得越來越快,有時明明看到它是往左面去的,也不知怎麼樣突然一折,就突然到了右面。
到後來這點鬼火,就像是連成了一條線。一條曲折詭異的線。
但只要這點鬼火一停下來,就立刻映出四個字:「我是兇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個人忍不住問:「這四個字是用碧磷寫在人身上的麼?」
另一人笑了笑:「果然還是朱先生好眼力。」這聲音低沉、嘶啞,卻帶著種無法形容的權威和懾人之力,彷彿只要他一句話說出,就可決定千百人的生死。
這正是蝙蝠公子的聲音。
那位朱先生歎口氣:「這四字若是寫在人身上的,這人的動作就實在太快了。」
蝙蝠公子:「朱先生猜得出他是誰麼?」
朱先生沉吟著:「放眼天下,身法能有如此快的人並不多,在下已想到一個人,只不過……這人卻又不可能是他。」蝙蝠公子:「朱先生想到的是誰?」
朱先生:「楚香帥。身法如此迅急詭異的人,除了楚香帥外,實在很難再找到第二個。」
蝙蝠公子又笑了笑:「既然如此,這人為何不可能是他?」
朱先生沉吟了半晌:「若是楚香帥,又怎會被人在身上寫下這麼樣的四個字?」
蝙蝠公子緩緩道:「也許這四個字並不是人寫的,而是鬼魂顯靈。」
他的聲音突然又變得說不出的虛幻空洞。
朱先生似乎打了個寒噤,嗄聲道:「鬼魂?誰的鬼魂?」
蝙蝠公子:「自然是被他殺死的人的鬼魂。」朱先生失聲道:「楚香帥也殺人?」
蝙蝠公子淡淡道:「他若真的從未殺人,又怎會有鬼魂纏身?」
朱先生長長的吸口氣,顯然已相信七分。因為活著的人,絕沒有人能不知不覺的在『楚留香』身上寫這麼四個字。無論誰都知道,楚留香的反應一向快得可怕。
過了很久,朱先生才將這口氣吐出來:「看情況,他現在好像正和人交手。」
蝙蝠公子:「看來好像是的。」朱先生:「這人又是誰呢?他們現在至少已拆了一百五十招。能接得住楚留香百招以上的人,江湖中已不多,但這人直到現在還未落下風。」
蝙蝠公子緩緩道:「也許他不是人。」朱先生似又打個寒噤:「不是人是什麼?」
蝙蝠公子的聲音更虛幻:「是鬼魂……來找皓天索命的鬼魂。」
這句話說出,呼吸聲忽然輕了。有的人呼吸似已停頓。
鬼魂!這兩個字本也是虛幻而空洞的,因為誰也沒有真的見過鬼魂。現在,在這種可怕的黑暗中,這兩個字卻突然變得很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