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萬里的嘴角已被脹裂,穴道一解開,就開始不停的嘔吐,卻嘔不出任何東西來。
他的腸胃似也被掏空了!
胡鐵花咬著牙,只恨不得能去咬那蝙蝠公子一口!咬他的手!
張三扶起英萬里,輕輕托著他的後心,也咬著牙:「英先生,英老前輩,是我們,我們都在這裡。」悲憤中,他已忘記,這並不是一句安慰的話。
——他們都在這裡,那就表示一切都已絕望。
英萬里的嘔吐已停止,乾涸了的血漬,還凝結在他嘴角上。
白衣,禿頂,一雙用合金鑄成的耳朵。他的耳朵,是假的。
『神鷹』英萬里,白衣神耳,人稱天下第一名捕,本是追蹤勾子長至冤魂海。
勾子長在軍紀最嚴、軍威最隆的鎮遠將軍行轅中偷盜時,不慎留下一個活口。
那位鎮遠將軍的如夫人,本是九城名妓,不但絲竹彈唱樣樣精通,而且還有種極大的本事,就是學人說話。
無論誰說話,她只要聽過一次,學起來就惟妙惟肖。
據說她學熊大將軍說話時,連熊夫人都聽不出。勾子長偷盜時,說話的聲音,不慎被她聽到。正因如此,熊大將軍才會將這差使派給英萬里。
英老先生非但耳力之靈,天下無雙,而且別人是過目不忘,他卻是過耳不忘。
無論誰說話,只要被英老先生聽過一次,以後無論那人改扮成什麼模樣,英老先生只要聽他一說話,就可認得出他來。
那位姑娘將勾子長說話的聲音學給英老先生聽,英老先生就憑這一點線索,一路追蹤勾子長。
胡鐵花、張三和勾子長遭到伏擊時,英萬里已在附近,竟然也被捉進蝙蝠島。
英萬里喘息很久,才長長的歎口氣:「人家早就準備好如何對付我們。從一開始,我們的一舉一動,別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胡鐵花:「誰知道得清清楚楚?蝙蝠公子?」
英萬里:「不錯。他不但知道我們要來,而且也知道我們在什麼時候來。」
胡鐵花:「他怎麼會知道的?」
英萬里:「當然是有人告訴他的,這人對我們每件事都瞭如指掌。」
張三忍不住瞪了勾子長一眼。
勾子長立刻道:「我沒有說!用不著我說,他們已知道了,而且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張三雖然明知道在這種時候,他絕不會再說謊,卻還是忍不住道:「若不是你說的,是誰說的?我們的行動,還有誰知道?」
勾子長:「我不知道是誰……我只知道,來到小鎮上的那些武林中人,必定有內奸。」
歎息一聲,接著道:「我也知道,我的話你們絕不會相信,但我還是不能不說。」
皓天突然道:「我相信你。」張三:「你相信他?為什麼?」
皓天:「沒有確定的事,我從不說!」
寧可自己上當一萬次,也不願冤枉一個清白的人。這就是皓天的原則。
張三苦笑道:「等你能確定的時候,也許我們都已聽不到了。」
皓天沉吟著:「丁楓既然也不知道藍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知道這件事的人更少。英先生,難道你也是一到了那個小島,就遇到了不測?」
英萬里苦笑道:「我根本還沒到那裡,一上岸,就遭了毒手。」
皓天:「既然還在海岸上,你想必還能分辨出那人的身形。」
英萬里:「不錯,那時雖也沒有星月燈火,但至少總比這地方亮些。」
皓天:「你看出那人是誰了麼?」英萬里:「我只看出那人穿著件黑袍,用黑巾蒙著臉,武功之高,簡直不可思議!我根本連抵抗之力都沒有。」
皓天皺眉道:「這人會是誰呢?」胡鐵花搶著道:「除了蝙蝠公子,還有誰?」
他自信這次的判斷總不會錯了,誰知道英萬里卻搖搖頭:「那人絕不是蝙蝠公子!」
胡鐵花:「你怎麼知道不是?」
英萬里:「那是個女人!我雖然看不清,卻聽到她說話的聲音。」
胡鐵花愕然道:「女人麼……武功如此高的女人,並不太多呀!」
英萬里沉默很久,忽然又道:「她就是方才在門口說話的那人。」
胡鐵花皺眉道:「方纔說話的,也是個女人麼?女人說話的聲音,怎會那麼難聽?」
英萬里:「她本來說話絕不是那種聲音。」
胡鐵花:「她本來說話是什麼聲音?你聽出來了沒有?」
英萬里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特,臉上的肌肉似已因某種說不出的恐懼而僵硬,過了很久,才長歎道:「我老了,耳朵也不靈了,哪裡還能聽得出來!」竟連聲音都已有些發抖。
胡鐵花忍不住問:「你是真的聽不出?還是不肯說?」
英萬里的嘴唇也在發抖:「我……我……」
皓天忽然道:「此事關係如此重大,英老先生若是聽出了,又怎會不肯說?」
胡鐵花撇了撇嘴:「無論如何,她至少總不會是高亞男、華真真和金靈芝。她們三個人的武功加起來,也沒有那麼高。」
皓天歎道:「不錯。現在我才知道,她想必一直都跟在我後面,我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就憑這份輕功,至少也得下三十年以上的苦功夫。」
張三皺眉道:「如此說來,她豈非已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
胡鐵花:「江湖中武功高的老太婆,倒也有幾個,但無論哪一個,都絕不會做蝙蝠公子的走狗,更不會知道我們的行動……」剛說到這裡,手裡的火折子突然熄滅。
火折子是英萬里吹熄的,就在這同一剎那,皓天已一個箭步竄到門口。
只有皓天和英萬里。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門果然開了一線。
這機會皓天自然絕不會錯過!他剛想衝過去,門外已有個人撞進來,撞到他身上!接著『砰』的一聲,門又合起。皓天出手如電,已扣住這人的腕脈。
手指接觸到的,是柔軟光滑的皮膚;鼻子裡嗅到的,是溫馨而甜美的香氣。又是個女人。
皓天失聲道:「是金姑娘麼?」
這人的牙齒還在打顫,顯然剛剛經歷過極危險、極可怕的事。
現在她卻笑了,帶著笑道:「你拉住我的手幹什麼?你不怕小胡吃醋?」
皓天和胡鐵花,幾乎在同時叫出來:「高亞男,是你!」
火折子又亮了。高亞男的臉色蒼白,頭髮凌亂,衣襟上帶著血漬,嘴唇也被打破了一塊。誰都看得出,她一定已吃過不少苦頭。
胡鐵花衝過來,失聲道:「你怎麼也來了?」
高亞男笑道:「知道你們在這裡,我怎麼會不來?」雖然在笑,笑得卻很悲慘,眼眶也紅了。
胡鐵花拉起她的手:「是誰欺負你的?是不是那些王八蛋?」
高亞男合起眼簾,淚已流下。
胡鐵花恨恨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你?你不是他們請來的客人麼?」
高亞男:「他們現在已知道我是誰了……也許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胡鐵花咬著牙道:「英先生說的不錯,這些人裡果然有內奸。」
皓天:「可是……華姑娘呢?」
高亞男忽然冷笑一聲:「你用不著想她了,她絕不會到這裡來。」
皓天:「為什麼?」
高亞男張開眼,眼淚已被怒火燒乾,恨恨道:「我現在才知道,出賣我們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