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丁楓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和華山派的關係,也許他還以為,將我們也一齊瞞過了。」
胡鐵花:「但他遲早會知道的。」
楚留香緩緩道:「不錯,他遲早會知道,等到那時……」
胡鐵花變色道:「等到那時,他就一定要將我們殺了滅口,是不是?」
楚留香淡淡一笑:「你的確還不算太笨。」
胡鐵花冷笑道:「想殺我們的人,可不止他一個,現在那些人呢?」
楚留香:「那些人是那些人,丁楓是丁楓!」
胡鐵花:「丁楓又怎樣!難道能比石觀音、水母陰姬、血衣人更厲害?」
楚留香歎口氣:「丁楓也許不足懼,但那條大蛇……」
胡鐵花大聲道:「你怎麼也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條大蛇又怎樣?難道能把我們吞下肚裡去?」
楚留香沉聲道:「甲賀谷的大拍手、血影人的輕功心法,已是武林中難見的絕技,清風十三式更不必說了。他們能將這三種武功都學會,何況別的?一個人若能身兼數十家武功之長,這種人難道不比血衣人他們可怕?」
胡鐵花:「哼!」楚留香:「何況,能學到這幾種武功,那得要多大的本事?由此可見,那條大蛇的心機和手段,也必定非常人能及。」
胡鐵花冷笑道:「陰險毒辣的人,我們也見得不少了。」
楚留香笑了笑:「我也不是真怕了他們,只不過能小心總是小心好些。」
胡鐵花冷冷道:「你若再小心些,就快要變成老太婆了。」楚留香笑道:「老太婆總是比別人活得長些。她若在三十三歲時,就被人殺死,又怎會變成老太婆?」
胡鐵花也笑了:「虧你倒還記得我的年紀。我這個人能夠活到三十三歲,想來也真不容易。」
歎口氣,接著道:「其實我也知道,這件事不是好對付的。無論誰只要牽連進去,再想要脫身,只怕就很難。」
楚留香:「現在牽連到這件事裡來的,據我所知,已有萬福萬壽園、華山派和紫鯨幫,我不知道的,還不知有多少。」
胡鐵花沉吟著:「就算只有這些人,已經很了不得。」
楚留香:「除此之外,我知道至少還有一個很了不得的人。」
胡鐵花:「誰?」楚留香:「這人現在就在我們身後。」胡鐵花吃了一驚,霍然轉身,果然看到一個人早就跟在他們後面。他也看出,這人必定很有些來歷。
這是條通向海岸的路,很是偏僻,路旁雜草叢生。
這人穿著一件極講究的軟緞袍,提著個黑色的皮箱。衣服是嶄新的,皮箱卻已很破舊。他長得很高,腿更長,皮膚是淡黃色的,黃得很奇怪,彷彿終年不見陽光,又彷彿常常在生病。
一雙眸子卻很亮,和他的臉完全不相稱,就好像老天特地借了別人的一雙眼睛,嵌在他臉上。
胡鐵花笑了。若是別人在後面盯梢,他早就火了,卻對這人本來就沒有惡感,此刻遠遠就含笑招呼著道:「我們能在一個池子裡洗澡,實在有緣,為何不過來,大家聊聊。」
這人也笑了。他自然就是逍遙池中那個腿長的人。他距離胡鐵花和楚留香本來還很遠,看來走得也不太快,但一眨眼間,就已走近三四丈,再一眨眼,就已到了他們面前。
楚留香脫口讚道:「好輕功!」這人笑了笑:「輕功再好,又怎能比得上楚香帥?」
楚留香含笑道:「閣下認得我,我卻不認得閣下,這豈非有點不公平?」
這人微微一笑:「我的名字說出來,兩位也絕不會知道。」
楚留香:「閣下忒謙了。」
胡鐵花已沉下臉:「這倒也不是忒謙,只不過是不願和我們交朋友而已。」
這人搶著道:「我絕非故意謙虛,更不是不願和兩位交朋友,只不過……」
他笑了笑,接著道:「在下姓勾,名子長,兩位可聽過麼?」
楚留香和胡鐵花都怔住了。這名字實在奇怪得很,無論誰只要聽過一次,就很難忘記。他們非但沒聽過這名字,簡直連這姓都很少聽到。
只不過,這個勾子長,卻是皓天改扮的。
當日,他依照玉絮的指引,在冤魂海中尋找割鹿刀和上官小仙。他堅信,這兩者之間,肯定有著密切的聯繫。
直至在這個無名島的岸邊,看到上官金虹和荊無命,他更加相信,近期割鹿刀與上官小仙的出現,肯定與上官金虹有關。
只不過,居然在這個小島看到楚留香和胡鐵花,皓天感到整件事可能會更複雜。
這個無名小島,在那個無名小鎮的東面,島上也有無名小鎮,而且還十分熱鬧。
像這種無名小島和無名小鎮,冤魂海中不知有多少,有些甚至是海市蜃樓。
因此,皓天讓天暗(暗之分身)跟蹤上官金虹和荊無命,天光(光之分身)去和玉絮會合,本尊則故意讓楚留香和胡鐵花,在逍遙池中注意到自己。
勾子長這個人,確實是有的,只不過他的角色,暫時由皓天扮演。皓天不但能複製別人的記憶,演技也越來越精湛。
真正的勾子長,還要昏睡一段時間,直至皓天覺得,已可以將真正身份告訴楚留香和胡鐵花。他不是不相信他們,而是要提防那條可怕的大蛇。
皓天笑道:「兩位現在總該知道,我是不是故意作狀了。」
接著又道:「其實我這人,從來也不知道『謙虛』二字。以我的武功,在江湖中本該已很有名,只不過我根本就未曾在江湖走動過,兩位自然不會聽過我的名字。」
他一點也不謙虛,而且直爽得很。
胡鐵花最喜歡的就是這種人,大笑道:「好,好!我叫胡鐵花,你既然認得楚留香,想必也知道我的名字。」皓天:「不知道。」
胡鐵花笑不出了。他忽然覺得,太直爽的人,也有點不好。幸好皓天已接著道:「但我也看得出,以胡兄你的武功,在江湖中的名氣,絕不會在楚香帥之下……」
胡鐵花忍不住笑道:「你用不著安慰我,我這人還不算太小心眼……」
又瞪了楚留香一眼,板起臉:「但你也不必太得意。我就算不如你有名,那也只不過是因為,我酒比你喝得多,醉的時候比你多,所以風頭都被你搶去了。」
楚留香笑道:「是是是,你的酒比我喝得多。每次喝酒,我喝一杯,你至少已喝了七八十杯。」
胡鐵花:「雖然沒有七八十杯,至少也有七八杯。每次我看見你舉起杯子,以為你要喝了,誰知你說幾句話後,就又放下去。」
指著楚留香的鼻子道:「你的毛病就是話說得太多,酒喝得太少。」楚留香:「是是是,天下哪有人喝酒能比得上你?你喝八杯,我喝一杯,先醉倒的也一定是我。」
胡鐵花:「那倒一點也不假。」
皓天忍不住笑了。他覺得這兩人鬥起嘴來,簡直就像是大孩子。
其實,楚留香和胡鐵花已發現,路旁的雜樹叢中有人影閃動,所以才故意鬥嘴。
那人影藏在樹後,皓天竟全未覺察。胡鐵花和楚留香對望一眼,都已知道這皓天武功雖高,江湖歷練卻太少。他說的「根本未曾在江湖走動過」,顯然不假。
但他既然從未在江湖走動,又怎會認得楚留香呢?那人影一閃而沒,輕功彷彿也極高。
胡鐵花向楚留香打個眼色:「你說他可曾聽到了什麼?」
楚留香笑道:「什麼也沒有聽到。」
皓天咳嗽兩聲,搶著道:「我非但未曾聽說過胡兄的大名,連當今天下七大門派的掌門,我都不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