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之夜。
窗外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寂靜的屋子裡，瑤曄瑟瑟的縮在角落，望著搖曳的燭火。黑衣的人影，就立在暗夜的陰影裡。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我不會相信。」
幽暗的燈光，照不清瑤曄此刻的表情。窗外豆大的雨點打在窗紙上，斜斜割裂瑤曄臉上那一道道的淚痕。倔強的昂起頭，對黑衣人說著那些話，淚水卻不自覺的落下來。
腦海，出現王良講述的畫面。
十二歲的少年，拿著毒藥，悄無聲息的放進藥碗裡。
也就是說，母親是為了維護六哥，才在那個雪夜裡絕望而不甘的離去。
「你已經相信了，上官瑤曄。不然，你哭什麼呢？」
中年男子的嘴角，扯起一絲得意的笑，他在陰影裡望著縮在角落裡的瑤曄，享受著傷害瑤曄的快感。
一低眼，就看見瑤曄抬袖憤恨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轉頭看著他。那樣的目光，透光燈光傳來，帶著深深的悲傷和憤怒：「我沒有哭。」
我沒有哭。
我不會哭。
除非六哥親口告訴我真相，否則，我不會相信。我不會為了他人對我說的謊言，就背棄我的六哥。
我們是相依為命的親兄妹，他永遠是保護著我，讓我勇敢活下去的六哥。
此時，一聲驚雷過後，顏烈撐著大大的油紙傘，站在門外，舉手，輕叩那扇緊閉的門。
「瑤曄。」
那一聲的輕喚，讓屋裡的兩個人同時一驚。少年握緊了手裡的劍，等待他推門進來。他卻只是站在門口，遲遲不曾推門而入。
「恩……」
瑤曄在屋內，皺眉，怕他起疑，便回應了一聲。看見王良的舉動，她趕忙拭去臉上的淚痕，站起身，走到門前，望著那個被映在窗格上的影子。背對著王良，搖了搖頭。
「嗯……我答應你，再不輕易聽信華煙的話就是了，你，莫要再生我的氣了，好麼？」
猶豫了半晌，顏烈伸出去推門的手，最終垂落下去。眼瞼低垂，望著立在燈影裡的人，澀澀的眼神。雨水從後面被風帶著，打在他白色的衣衫上。
轟然的雷聲，咆哮著過去，帶著顏烈的話語。瑤曄的身子一怔，聽著窗外的雨聲，彷彿看見顏烈站在雨水裡，低下頭，神色黯然的說著那些話。
心一疼，不自覺的，那個字脫口而出：「好。」
王良在後面看著這一幕，眼眸裡，有了更加深沉的笑意。
油紙傘被大風刮得撐不穩，聽見她的那句話，顏烈的眼睛裡，終於有了盈盈的光彩。嘴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轉身間，發在風裡飛揚起來，打在他的臉上，絕美的側面。輕柔的話語，自他的唇間隨著雨水一起流淌：「唔……那就好。你，早些歇息吧。若是害怕，就派蓮兒來知會我一聲。」
抬頭，望了一眼劃過天空的閃電，和這傾盆的大雨，他再次戀戀不捨的瞥了那個映在門框上的影子一眼。
「嗯。」
低下頭，將臉埋進灰暗的燈光裡，瑤曄的眼眸裡，霎時無法比擬的悲傷。她顫聲的回答著顏烈的話，兩縷青絲，遮蓋滿面的淚水。
此刻，如果沒有那個在黑暗裡的少年，她一定會打開門，撲進顏烈的懷裡，放聲大哭。
「我走了。」
其實，心裡，是隱隱的希望瑤曄可以挽留自己。因為聽李灃說，白日裡見她倚在牆角哭了。想著下著大雨的夜裡，她也許會感到孤寂，或者想家，來與她說說話。可是，看此刻的情景，她似乎並不需要有人陪伴。
「哦。」
瑤曄在屋裡，看著他轉身，卻不敢大聲的說話，生怕讓他聽出自己聲音裡的哽咽。
他失望的舉步，歎息聲，被沉悶的雨聲掩蓋，飄散到流韻軒的各個角落。剛要邁下台階，卻聽見瑤曄急切的呼喚：「顏烈……」
追出去的腳步，就那樣停在了那裡。她知道，自己一旦邁出去，看見那個人關切的眼神，一定會忍不住抱緊他，淚如雨下。因為他是這宮廷裡，唯一的溫暖。
「嗯？」
顏烈的眼睛裡，在那一刻湧上了笑意。他站在原地，傾聽著瑤曄的話語，看向遠處。看見在宮廷裡，一盞盞亮起的燈，發出璀璨的光芒。
咬住唇，瑤曄猶豫了半晌，終於輕輕的開口，話語裡帶著自責和內疚：「你的手，好了麼？還疼麼？」
那日因為華煙的事情極不舒心，才憤怒的推翻了桌案上的茶碗，才會不小心割傷了他。潺潺的血，就在那一刻從他的手上不停的滴落在地上，將她嚇了一跳。可他卻並未責怪她，只是幽幽的看了她一眼，讓鳶舞替他包紮了傷口。
抬手，看看那纏繞的紗布，恍若又看見瑤曄委屈的揮袖打翻了茶盞，憤恨的拿起地上的碎片，說顏烈，既然你信她，那麼，就此別過。
如此倔強的瑤曄，受不得一點委屈。
兀自在大雨裡笑著，帝王的眼睛裡，有了欣喜的光芒：「呵呵……這點兒小傷不礙事的，你莫要擔心。」
走下那一級一級的台階，聽見瑤曄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似乎，帶著一點點的哭腔：「嗯。」
他在樓閣下抬頭，望著瑤曄的影子，欣慰的笑了笑，撐著巨大的油紙傘，消失在大雨裡。
門在那時，「吱」的一聲，被打開。
身著粉色羅裙的瑤曄，從屋子裡跑出來，站在大雨裡，望著漸漸消失的人影，泣不成聲。
顏烈……
我多想此時，躲進你溫暖的懷抱，哭盡我的悲傷。我多想聽你溫柔的聲音，說瑤曄，別難過。
可我不能。
此刻的我，無論多孤寂，無論多傷心，都不能躲進你的懷抱裡。
「上官瑤曄，那個人，可真是癡心呢。」黑衣的人影，就在那時從屋子裡走出來，病態的臉頰上，升騰陰冷的笑容。瞇起的眼睛裡，都是冰冷的光芒：「看來，上官凰羽的擔憂，是多餘了呢。」
睥睨的瞥了一眼在大雨裡佇立的瑤曄，他的臉上，奇異的光輝，映襯出陰毒的眼神。
上官凰羽。
就因為是親兄妹，所以，他才心心唸唸的不忘瑤曄。時時刻刻，都在思念他的瑤曄。在他的心裡，只有瑤曄。
那麼，若是讓他看到此番情景，他該是怎樣的神情呢？呵呵……會不會痛心的喝酒喝到酩酊大醉，然後躲在某一處，狠狠的哭泣呢？
想到凰羽知道了這一切之後的表情，王良臉上的笑意，更加深沉。一道閃電劃過寂靜的天空，點亮他的眼眸裡，寒冷的寂寞光芒。
他走過瑤曄的身邊，躍下樓閣，頭也不回的走進黑暗裡。冷漠的話語，自雨聲裡傳來，瀰漫在燈影裡：「告辭！」
瑤曄抬起頭，滿面的淚痕。雨水沖刷著她的面龐，髮絲貼在鬢間，蒼白的唇齒間，淒傷的話語：「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