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流逝而去的歲月裡,遙望曾經的那些身影,已經伸出了手,都無法觸及。
慕容顏烈坐在書房裡,靜默的望著遠處,腦海裡一直是那個雨夜裡瑤曄抱膝坐在牆角泣不成聲的模樣。
心微微的有些疼。
人生初見,夕陽西下,寂寞街角,她笑靨如花,溫婉柔和。
不期而遇的那次,琵琶聲裡,桃花扇中,她輕笑回眸,讓他怦然心動。
他被困於旭陽國大牢的那次,她倔強凌厲,字字利刃,被掌摑之後卻滿眼諷刺的笑意。
最後一次在旭陽國見她,雨中策馬而來,溫融而立,滿眼決絕。
從來,從來……
都沒有見過她哭泣的模樣。
那般的悲傷,絕望,讓人不由的心疼。
身邊的顏卿正專心的練著字。一抬頭,看見慕容顏烈在出神,便拉了拉他明黃色的衣袖,怯怯的聲音:「父皇,你去看看瑤娘娘罷。」
慕容顏烈低下頭看他,不知他怎麼無緣無故的提起了瑤曄,心瞬間被揪起:「她怎麼了?!」
鳶舞坐在一旁看著,低眼啜了一口茶,眼角冰冷的光芒,一閃即逝。
「我昨日去看她,她哭了。」
想起她昨日淚流滿面的模樣,顏卿小小的臉上,竟都是擔憂。那愁眉不展的模樣,小大人般的惹人疼愛。
「哭了麼?」
聽見顏卿的話,想起那日的情景,顏烈瞬時開始坐立不安。想要去看看她,卻又怕被她拒之門外。
「嗯。她一定是在這裡不開心,她一定想家了。」
仰起臉,看著顏烈焦急的臉色,顏卿似懂非懂的低著頭,輕聲的說道。若有所思的樣子,讓慕容顏烈忍不住伸出手,撫摸他的頭。
「卿兒,不許胡說。」
看見顏卿說完了那番話以後,慕容顏烈便蹙了蹙眉,有些不安的垂下了眼瞼,鳶舞便輕聲的呵斥顏卿道。
「真的。她抱著我哭的時候,我聽見她說『六哥』。」
見母親不相信自己說得話,顏卿特意提高了語調,強調似的說道。
那句話,彷彿給了慕容顏烈莫大的勇氣,下定了決心。
他飛快的起身,穿上靴子,向著瑤曄住著的流韻軒走去。
門外的風吹進來,打在顏卿和鳶舞的臉上。
那雙柳葉眉,緩緩的,緩緩的蹙起,眼光凌厲如刀:上官瑤曄,留你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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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深宮長長的走廊上,看見不遠的地方,樓閣的門緩緩的打開,瑤曄一襲粉色羅裙,從裡面走出來。
他的嘴角,在那時微微的上揚。
在走廊拐角處,一轉身,卻看見手持玉簫的男子,從另一邊走來,似是也要去流韻軒。
他停下來,望著此時走過來的人:「洛硯。」
風倏地就刮了過去,捲起洛硯鬢角的發。洛硯一襲白衣,稜角分明的臉被映照在陽光裡,有著蒼涼的味道,可卻愈加的好看。
他在顏烈的呼喚聲裡頓住,驚異的望著他,繼而眼睛裡的波瀾便平息了下去。說出來的話,讓慕容顏烈心生妒意:「顏烈,對她好一點,這些年,她太辛苦。」
他知道洛硯口中的「她」指的是瑤曄,他也明白這些年過去,他念念不忘瑤曄。
所以,他便抬起頭,在陽光的璀璨照耀下,從嘴角扯起一個嘲諷的笑:「可是,她想要殺你。」
洛硯低著頭,亦是在陽光裡笑著,笑得有些悲涼:「呵呵……我們都在互相的利用和猜忌,即便最後是這樣的結局,也不該怪誰。」
那樣的話,無疑是一劑毒藥,讓慕容顏烈的內心升騰起無法控制的憤怒。
憤怒面對這樣的背叛,洛硯和瑤曄竟然都無動於衷,也憤怒於他們這樣執著不悔的感情,更憤怒這樣的塵世,有了洛硯的存在。
可當陽光掠過他的臉頰時,他卻壓抑了怒火,正經的眼色看著洛硯:「你可知道,她曾等你回頭。」
洛硯還是在笑,似乎面對這一次的詰問和指責,語言顯得無比蒼白,他只能笑:「我知道。」
那三個字,終是激怒了慕容顏烈。他不顧自己帝王的身份,一把抓住洛硯的衣襟,滿眼怒火的衝著洛硯大吼:「那你還背叛她?!」
想到瑤曄竟是為了背叛她的人,以死來威脅自己,心就有些疼,疼的喘不上氣來。
「我是曇氏子孫,為了光復我曇家的大好河山,我不得不這樣做。」
他眼睛裡的怒火,似是觸動了洛硯那顆疼痛的心。他依舊低著頭,任由風吹亂了發,無奈的笑容。
不曾意識到自己舉動的顏烈,被洛硯那樣的話觸痛了心底的柔軟角落:「可即便你這樣做了,曇氏餘孽還是會被清掃掉。」
洛硯那時的笑意更濃,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被瑤曄憤怒的聲音打斷:「慕容顏烈,你做什麼?!放開他!」
此時,看見顏烈抓著洛硯的衣襟,憤憤的望著他,瑤曄心裡不好的念頭,趕忙跑過去,擋在洛硯的身前。
顏烈見她跑過來,滿臉憤恨,便放開洛硯,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解釋什麼:「瑤曄,我……」
可她卻不曾給他解釋的機會,憤憤的打斷他的話:「你記住,我說過的,我要他活著。」
是的,活著記住我是怎樣被他逼上這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路途。
風一吹,那些年的誓言,轉眼就破碎了。瑤曄衝著顏烈露出一個譏誚的笑,便拉著洛硯,走向了流韻軒:「洛硯,我們走罷。」
幽深的眼眸,那張蒼白卻冷漠的臉,霎時就刺痛了顏烈的心。他怔怔的站在拐角處,望著兩個人離去的背影,滿心的不甘和失落:「瑤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