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亮著燈的宮廷台階。
身後，是靜默佇立的侍衛和隨從。
風揚和瑤曄坐在宮廷台階上，對飲著，喝酒使得瑤曄面色潮紅。
她伸出手，醉眼迷離的望著遠處，攬住風揚的肩膀，像是兄弟一般。
“風揚，我也很痛苦的，你知道麼？你當然不知道，哈哈……”
酒後吐真言。
傻笑著，瑤曄的眼睛裡，驀然多了疼痛的笑意。風揚轉過臉望著她，在酒精的作用裡，他霎時覺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的美。
“洛硯，就是我從六歲開始就喜歡的那個人，我的貼身侍衛。他居然背叛我，背叛我……”
知道風揚今日因為戰事煩悶，可她何嘗不是為了洛硯的事情愁眉不展。
“我怎麼辦？風揚。我苦苦的等他回頭看我一眼，卻只換來一個背叛的結局，我真恨呢。”
憤憤的抱緊了酒壇，瑤曄的額間，六瓣桃花閃現著醉人的光華。
他伸出手，一把攬過她，笑得像個孩子般：“瑤曄，別難過，有我在，再也沒人欺負你的，放心，放心……”
那一刻，面前的人，仿佛是自己的六哥般。她微微一笑，低頭鑽進了他懷裡去，像是在尋找溫暖：“你又騙人！你以為我不知道，政變以後，你的政基不穩，根本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借給我和六哥，借給旭陽國。我都明白。”
那一刻，可能是因為風冷的緣故，在他的懷裡的瑤曄，不停的顫抖。他的心，微微的泛疼。
“唔……不愧是瑤曄，我的知己。來，咱們再喝……”
他低下頭去，攬緊了她，沒有看見她抬袖，悄然拭去了眼角的淚。
“好，只要你願意，我奉陪到底。”
抬起頭時，她眼角的淚痕，早已經被風吹冷。
兩個人，就這樣在黑夜裡抱著酒壇互訴衷腸。
夜空下，所有那些凋零的過往，一幕一幕的，在醉酒的人心裡浮現。
卻聽見那樣悲傷的曲調：
“紛紛墜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裡。
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敧，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悲傷的樂曲，回蕩在心裡，愈加不是滋味。
仰起頭，一壇接一壇的喝著，兩個人影，慢慢的依偎在一起。
夜黑風冷。
瑤曄只一襲單衣，在風裡瑟瑟的發抖。
酒也無法溫暖冰冷的雙手。
終於，風揚察覺到瑤曄在風裡顫抖，便站起身來：“外面風大，進去喝罷。”
丟了酒壇，牽著瑤曄，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顯然，風揚已經醉了。
瑤曄微微的笑著，亦是抓住他站立起來，隨著他走進了寢宮裡去。
侍從擔憂的看著搖搖晃晃的兩個人，尾隨其後。
待到了寢宮裡，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不由的松手，想要找個地方睡一覺。誰知道，一松手，她便站立不穩。
風揚在前面看見她要跌倒，心裡一緊，伸出手想要攬住她，誰想到卻被她拉得一起跌倒。
那一瞬間，他攬著她的腰，而她亦下意識的伸手攀住他的肩，形成一個擁抱的姿勢。
兩個人就這樣對望著。
“玉顏，是你麼？”
朦朧間，以為自己懷裡此刻擁著的，就是住在他心底深處的女子，他的皇嫂。
低眼，醉眼迷離，對著她的眼睛。看見她臉頰緋紅，低眉不敢看他，嬌羞的模樣，溫婉可人。
緩緩的，緩緩的將頭靠近，慢慢的吻上她柔軟的唇。同樣已經喝醉的瑤曄，並不躲開，而是仰起頭，迎上他的唇。因為在那一瞬間，她也以為，那個溫柔的吻著自己的男子，是十七歲那年，在梨花樹下羞澀躲閃的少年。
“玉顏……”
他觸碰那溫軟的唇，感覺到陣陣的清涼，瞬間被勾起欲望，伸出手將她緊緊攬在懷裡，再也不能放開。她迎合著他，任由他伸出舌尖，撬開她的皓齒，將舌頭探進她的口中。
“洛……”
在他的親吻裡，瑤曄迷醉的呻吟一聲，軟軟的倒在他的懷裡。他毫不猶豫，打橫抱起她，放在床榻上。甜香而迷亂的氣氛裡，他俯身，解開她的衣帶，她也伸出手，攀上他的頸。各自的心裡，懷著心愛的人，纏繞在一起。
門，霎時就被關上了去，門外的人，也紛紛退去。
那甜蜜而溫暖的聲音，讓他們沉醉在想象的世界裡。纏綿，再纏綿，一夜之間，紅燭燃盡，直到快要破曉，各自沉沉睡去。
夢裡，洛硯將她攬在懷裡，說瑤曄，我會帶你離開。她伸出手，想要抱緊洛硯。一伸手，觸碰到一個溫暖並赤裸的軀體。皺眉，輕輕的睜眼，想要動一動，卻發現全身酸痛。
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對著自己，依舊在沉睡的面孔。
風揚！
心裡一驚，感覺到冷風吹拂，一低眼，發現自己竟也是一絲不掛。不可置信的掀開被褥，身下的落紅，觸目的疼痛。轉過頭，看見同樣一絲不掛的風揚。
剎那間，一切再明了不過。
她閉上眼，悔恨的抓起地上凌亂的衣衫。一起身，卻被身後那雙有力的臂膀抱住。他坐起身，在她的耳邊呼吸，溫熱的氣息。
“瑤曄，不要離開。相信我，我會給你一個名分。”
盡管昨夜是將她當做了玉顏，但此刻看見身側的人是她，倒是欣喜異常。他慶幸，代替玉顏的，並不是隨便的一個人，而是他喜歡的瑤曄。他緊緊的抱著她，溫柔的再次去索取一個吻。但瑤曄卻倔強的轉過頭去，絲毫沒有留戀的意思。
“我不要名分，只求你，莫讓洛硯知曉。”
起身，將衣裳穿好，她靜靜的撿起掉落早地上的劍，想起昨夜的一番情景，暗自懊惱。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洛硯。
“瑤曄……”
看見她又羞又惱的徑自離去，風揚還想要說什麼，卻看見她已經伸出手，推開了門。門外，大雪已經停了，陽光有些刺眼。而在陽光裡站在她面前的人，身著白色的勁裝，手持玉簫，不是洛硯是誰？！
她心裡一驚，下意識的擋著門，想要擋住洛硯的視線。洛硯驚異的看著她從風揚的寢宮裡出來，再透過她沒有擋住的地方，看向裡面，疑惑的目光。“瑤曄？你……？”
看見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赤裸著的風揚身上，瑤曄不自覺的咬緊了嘴唇。當目光觸及到風揚的一剎那，洛硯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低下頭，憤怒的對上瑤曄的目光，指責的眼神。瑤曄怯怯的低下頭，想要解釋。
“洛，你聽我說……”
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不想回頭，不敢回頭。害怕想到昨夜的那一幕，害怕想起，自己心愛的女子，昨夜在別人的身側。
“不必！！”
一句話，一句冷漠的話，在那道走廊上回蕩。如風裡的匕首，同時刺痛兩個人的心。遙望洛硯悲憤離去的身影，竟陌生的如同從來未曾有過交集。
可明明，曾經相濡以沫，相依為命，相互傾慕。可為什麼，瞬間覺得，他早已經離開自己，走遠了。
遙不可及。
伸出手，觸及不到十七歲那年的干淨靈魂。
“洛……”
抬起頭，陽光刺得眼睛無法睜開，眼睛裡的霧氣悄然滴落在落雪裡。屋簷上，飛過的雪鷂，尖叫著穿越一道道的宮牆。
她知道，他這一去，她和他，便是永遠的錯著走過去了。即便她等著他回頭，他也，不會再回來了。
抬起眼，慢慢的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歎息了一聲。邁步，踏著厚厚的落雪，背對著陽光離去。
淚水溢滿眼眶，每走一步，就不自覺的往下掉。淚眼朦朧間，剜心的疼痛蔓延在全身，讓她泣不成聲。
仿佛看見，十七歲的少年，在落雪裡絕塵而去，頭也不回。他說瑤曄，我不想背叛你，請你相信。
我相信？
洛硯，我該怎麼相信？！
你，早就背叛我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