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遲遲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宮門口的馬車裡，洛硯握緊了雙手，焦灼的等待著。
一抬頭，那兩個人影，在雪天裡形成一色，緩緩的走近。
在那一瞬間，他恍惚間以為，自己看見的，是一對在白雪裡漫步的金童玉女。
那樣的景象，彷彿是在仙境裡才能看見的一般。
他的目光，倏地就黯淡了下去，幽幽的揚起嘴角。
不遠處，凰羽終於在寒風呼號的天空下，停下了腳步。
轉過身，面對著瑤曄，撫去她眼角的淚痕，心疼的幫她理了理凌亂的發：「瑤曄，你方才是怎麼了？哭的如此傷心。他難為你了？」
抬起頭，在冰冷的雪地裡握住凰羽的手，瑤曄的眼睛裡，重新泛起淚光：「沒有……」
凰羽的手，在大雪天裡，冷得像是冰做的一般。瑤曄的心，像是忽然被人揪起，疼的不能呼吸。
那封遺詔上，五個清晰的大字，在腦海不停的盤旋著，不能散去。
於是，抬起頭，瑤曄的臉上，一個決然的微笑：「六哥，我決定，明日就發動政變，奪宮！」
凰羽在那一刻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瑤曄。無限擴大的瞳孔，彷彿不能相信這些話是從曾經那個溫融的瑤曄嘴裡說出來的。
半晌，他終是將手從瑤曄的瑤曄的手中抽回，卻重新抓住了她的胳膊，「瑤曄……」想起凰柏掩著嘴，不停咳嗽的模樣，凰羽還是微微的蹙起了眉，「他雖不是你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可也畢竟是上官家的血脈啊。我們這樣對待他，是不是太殘忍了？」
大雪在兩個人的肩頭落下去，望著凰羽的臉，瑤曄忽而從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六哥，他已經不是你我曾經認識的十四弟了，他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惡魔！」說著，語氣慢慢的變得低沉，彷彿那些話，難以啟齒，「何況，他根本就不是上官家的血脈。」
那些話，迅速的被風帶著散播過去，像是在飛向這宮廷每個陰暗的角落。
凰羽的眉，瞬間皺的更緊，驚異的望著在雪簾的遮擋裡，瑤曄的容顏：「瑤曄，你說什麼？！」
低下頭，落雪刺眼的光芒在凰羽的話裡四散開，她偏過頭去，淒然的望向宮門口：「他是秦娘娘，和別人生的。」風在嘶吼著，話語在風裡顯得弱小，很快就被吹散了去，「父皇為什麼一生都不能原諒秦娘娘？不是因為他狠心，是因為秦娘娘先背叛了他。」
說著說著，淚水又不自覺的湧上了眼眶。瑤曄低著頭，望見凰羽腰間的香囊，想起上官流蔚憤怒的臉：「那個男人，是父皇的好兄弟。」
女人的背叛也許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兄弟都背棄他。
那個男人，就是秦兆熙的父親。
你知道麼，六哥？
他是父皇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可到頭來，他卻做了這樣的事。父皇下不了手殺他，便將他貶為了庶民。
可秦娘娘還不死心，竟還私自出去與那個男人幽會。
六哥，你恨父皇麼？
你說，在這個時候，父皇是怎樣的心境呢？
你說，父皇怎能不恨凰柏和秦娘娘？！
面對一個背叛自己的女人，面對一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他如何忍受？！
「瑤曄，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回過神，凰羽還站在自己的面前，蹙眉望著她。話語在雪裡飄飛而來。
她抬起頭，揚起嘴角，眼睛裡升起蒼涼的大霧：「秦娘娘死之前，將十四弟托付於曇葉皇后，我在門外聽見的。」雪花在髮梢上起舞，瑤曄的嘴角，霎時多了一抹滄桑，「我知道他的身世秘密，今日又與他針鋒相對，他怎能饒得過我？」
說罷，握住凰羽的肩膀，看見他眼睛裡迷惘的光。她抬起手，撫去他額間的憂愁：「所以六哥，我們必須，盡快的行動！」
話語在天空裡穿透層層疊疊的雪簾，凋落在皇宮的屋簷上去了。伸手握住瑤曄的手，凰羽的臉色，一時間蒼白如紙，話語亦是蒼白無力：「那瑤曄，答應六哥，別為難他。」
那句話，一瞬間如巨石般的撞擊了瑤曄的心，她憤憤的抬起頭，甩開凰羽的手：「六哥，他不為難我們，就該感謝上蒼了。」凝眉，瑤曄的目光裡，隱隱有著灼人的淚光，「六哥，這幾年不見，你愈發的優柔寡斷了。」
那年在梨花樹下，對著她冷漠微笑的少年，竟就在這幾年裡，變成了這樣麼？
做任何事情都那麼猶豫，對那些他痛恨的人給予了太多的感情。
這樣的凰羽，是我的六哥麼？
是當年那個站在桃花坡送別我的少年麼？是那個倔強的不肯服輸的六殿下麼？
什麼時候，我的六哥你，這麼容易安於天命了？
父皇那麼淒涼的離去，你就任由他如此絕情，為非作歹。六哥，如果你不溺愛他，怎會如此的縱容他？
若是瑤曄，早就發動政變，將上官家的天下從他手裡奪回來了。
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