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時節,梨花正白。一簇一簇的在枝頭默默的開放,一夜之間,如春雪般覆蓋了小小的庭院。院子裡,十七歲的少女,身著粉色的羅裙,寬大的袖子遮住修長而纖白的手指,在梨花樹下蕩著鞦韆。
白衣的少年,侍立在陽光裡,瞇著眼,愜意的看著在在鞦韆上溫暖微笑的女子。
彷彿在塵世間,只剩下了他,和那個晃動的身影。
女子在他的注視裡,抬手接住掉落的梨花,眼睛裡的笑意瞬間消失。她仰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
「洛,聽說,父皇病了。」
慵懶而憂鬱的聲音,從飛舞的梨花雨中慢慢的傳過來。蔓延在空氣裡的哀傷,霎那間驚起了散落的風。一瞬間,吹亂了他的發。
「嗯。」
他輕輕的點頭,看見她伸出手,扶著鞦韆的繩索,足尖點地,加大了晃動的幅度。他安靜的注視著她,看見她黑色的發,如瀑布般飛瀉在她的身後,凌亂的有些憂鬱。
「四姐姐又在鬧了麼?還是不肯遠嫁?」
她一邊蕩著鞦韆,安靜的看著平靜的紛飛的花瓣,一邊輕聲的詢問著他,聲音輕的彷彿怕驚落那盛開的梨花。他蹙眉,有些不悅,因為忽然看見她將鞦韆蕩到了高處之後,竟然張開了雙臂。
「是的。」
宮中,一直在議論著四公主遠嫁楓琉國的事。聽說為此,四公主以死要挾,不肯出閣。這幾日,滴水未進,眼看命在旦夕。看她這樣,帝王也是在愁容滿面,很久不曾展露笑顏。
離和親的日子越來越近,四公主不肯嫁,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王上本想另覓他人,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選,都於心不忍。
前些日子,更是有人進諫,要他送瑤曄去和親。他一怒之下,推翻了御書房的書架,將那個進諫的人杖責二十。
從此,便不再有人敢提及此話。
「陛下近些日子都無法安眠呢。」
他心不在焉的回答著她的話,緊張的盯著她,望著她傾斜的身體,生怕她會從半空裡跌落下來。
她一低頭,看見洛硯蹙眉看她,一臉的擔憂。她便坐在鞦韆上,抿嘴咯咯地笑了。笑聲透過蒼穹傳進洛硯的耳朵裡,讓他有些氣惱。
她明明知道他有多擔心她,她卻還笑得那樣沒心沒肺。
「洛,別擔心,我……」
話沒有說下去,一個不小心,她就從鞦韆上跌落下來。洛硯一聲驚呼,飛身掠過去,將她接住。抱著毫無驚懼之色的女子,洛硯的臉色,在方才被嚇得慘白。那女子安穩的躲在她的懷裡,抬頭對上他的眼睛。聲音輕柔的,像是要融化他心裡的防線。
「洛,我是故意的。」
那雙秋水蕩漾的眼眸裡,眼波流轉間明亮的光芒。白皙的臉頰,在陽光裡溫暖而美麗異常。
他就在那一瞬間,有了吻她的衝動。慢慢的低下頭,靠近她的臉頰,感覺到溫熱的呼吸。
她忽閃著眼睛,笑笑的抬手,撫摸著少年的臉龐,微微的側著頭,傾聽著少年的心跳聲。說洛,你的心跳得很快呢。
空氣裡,剎那間佈滿了曖昧的氣氛。宮廷裡,四處傳著九公主與侍衛洛硯互相愛慕的流言。
她總是對那個傳言一笑置之,然後在陽光裡笑得分外好看的說洛,算命師說,我是流離的命。
是的,流離的命。如那隨波逐流的浮萍。最終,經過幾番的掙扎與流落,葬身浮華。
「洛,你聽見他們說了麼,說父皇偏愛我。」
看見洛硯的眼神裡,那份很久之前見過的柔情,她的心,忽然有些疼。就在他要吻上她的唇時,她猛然從他的懷中跳出來。想起帝王整日未展的愁眉,和那因為太壓抑的緣故日益蒼老的背影。
「是的,九公主。」
默然地轉過臉,洛硯被自己方纔的衝動嚇了一跳。他不安的迴避著瑤曄的眼神,卻看見她眼睛裡平靜的笑意,波瀾不驚。似乎,並未在意自己方纔的舉動。
「洛,你還是像少時那樣,叫我瑤曄吧。」
走了幾步,回眸對著少年說著那句話,瑤曄的眼睛裡,泛起了蒼茫。流光溢彩的燦爛風華里,歲月給予的憂傷,彷彿慢慢的包裹著她。
漸行漸遠。
只有帶笑的回音,還在他的耳畔迴響。多年後,想起這一幕,洛硯還是會感到微微的尷尬,卻再也沒有聽見過那個女子,溫柔而細緻的話語。說洛,我是故意的。
「瑤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