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嬌嬌盯著他的眼,好像要將他看透,然而這一雙眼看進去,卻什麼也沒有。他在這時的目光異常清澈純真,好像嬰兒,與俊秀的外表完全不相符合。
她似乎有所瞭解。
「那就換一院吧!」
她很快跳過了這個話題,挽著他的手繼續向前。
最終是選在了黃蕊蕊之前所在的西廂。
東西都一一搬進去,她在暮色時分很快吩咐人下去打聽,那臨湖的一院,原是鎮國大將軍之女,齊素初嫁之時,所住的院邸。
「原是心底住了人呢!」
她在院子裡咯咯輕笑著,又冷起臉來教訓丫鬟,「我平素點香用的那一隻暖爐呢?快點給我找來!」
東西繁多,難免有些錯亂。
丫鬟唯唯應著,連忙下去。
一抹白色的身影在院門後歎了口氣,一閃即逝。
「府上想必是不會太平了。」
梨唐禁不住搖了搖頭,好不容易走了諸多位夫人,十三王才剛剛好轉一些,又來了這麼一個人物,真是作孽。
話說,這一日,史文游佈置下來的書目格外少。
曲高陽在房內漫不經心地翻著,等明白過來這一層含義,又想到方才史嬌嬌的模樣,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
武陵溪的一處沉穩房宅之內,燈下坐的,也是個容貌美麗異常的少年。
一管竹只筆,停頓在紙上良久,終於沒有落下。
他將這張白紙折了折,又放進了抽屜。
少年細白修長的手指紙上,一個翠玉的扳指在燈下愈加鮮艷,濃密的綠色之中,好像還夾雜了絲絲縷縷的鮮紅,有些詭異。
青姑進來,看見他又在發呆,禁不住歎了口氣。在書房內坐下,臉色也緩和了許多,「還是放不下麼?」
「青姑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微微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卻是一抹涼意,「縱然放下了,心裡不也是每日念著麼?」
「我自盤算好一切,不礙舉事。兩年多,我們相處地甚好,好歹還算是朋友,她既已經去了,又何必再引她回來?」
婦人微微瞇起眼,臉上有細小的紋理,眼裡的光亮在燭火搖曳之下更添精利,「你下不得手的事,我便來替你做,不然你以為,我這老婆子是做什麼用的呢?」
近十年的青春都耗費在這裡,不討回來,如何甘心?
她起身出去,而後又稍稍止步,回了頭,「那日我聽見你說她太像個小孩子——這下看來,更為幼稚和孩子氣的人,本該是你,不是?」
她又笑了笑,輕輕地呵呵,掩著嘴出去。
還在書案旁的少年頓時臉色發白,手指握得更緊,竹管的毛筆咯吱吱響,卻終於是沒有斷掉。
青姑——她一向是知道,該怎樣來教訓他。
他那一日,並不知道齊素來找他之時,就已經動了要離開的意思,並不知道她最後一次來找他,不過是想要詢問一個挽留——沒有說出口,但希望,為自己找一個借口。
請讓我留下來。
他把她罵得狗血通透,所以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頭也不回地去了赤比。
不敢想這件事,每次想起來都會恨,恨自己,也很青姑,更恨這一個身份。
為什麼要壓在自己身上,以及為什麼,又不能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地給他?
「等著我。」
他緩緩伸手,摩梭著手上的戒指,喃喃自語,「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