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素走了沒有多久,便有些腿酸,烏丸邦卻依舊是一副神定氣閒的樣子,彷彿完全沒有將一兩個時辰的腳程放在眼裡。
齊素原本是打算回去坐轎子,但奈何轎子早就已經落到了隊伍的最後面,慢悠悠抬著,不好倒回去。和烏丸邦太過輕鬆的表情一對比,齊素頓時覺得自己顯得十分沒用。愈加覺得不能拉下這個臉來,便硬撐著,倒是越走越慢了。
烏丸邦也隨她,在心裡好笑,嘴上卻不說出來。
事實上,齊素又一次高估了自己——她的確很喜歡做高估自己身體的事,卻忘記身體往往是最忠誠的,它從來都不是什麼能吃苦的人。
起初還能慢慢撐著,撐不住了就會破罐子破摔,怎麼也拼不起來。這一向是她的作風。
烏丸邦明知,卻不拆穿。偏要等她來屈服。
大約有過了兩三注香,太陽已經偏過正午的分割線,開始西下。烏丸邦察覺到她的腳步越來越慢。
一步——兩步——三步——他斜眼瞟著,裝作沒有發現。
終於——蹲下了。
烏丸邦腳步一滯,也隨即止步。整只隊伍便都隨著這一雙腳,而霎時停止。
「怎麼了?」
他轉身回走,停在她面前,「回去坐轎子吧!」
她依舊蹲在地上搖頭,「不走了。」
是的是的,沒有錯,她就是這樣的人。
想做事的時候心血來潮,不想做的時候也一樣心血來潮,還固執地沒有道理。
烏丸邦伸長了脖子望見後頭的轎子,轎夫們便立刻小跑著到了前面,停在她旁邊。
她依舊是一動不動。
烏丸邦蹲下來,伸手要抱她,齊素卻不耐煩地抬手打開,「不走了!」
當著眾多士兵的面,笑臉溫柔的人要去抱素雲公主,卻被素雲公主言辭拒絕,他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
再低頭時的聲音便隱隱含有怒氣,「上去。」
「不上。」
她竟然把頭埋在了蹲著的雙膝裡,不再看他一眼。
「齊素!」
烏丸邦咬了咬牙,最後一次蹲下來,「你上不上去?」
對面的人突然抬頭,臉上掛著異常譏諷的笑容,環顧他四周的將士,似乎是做了個決定,慢慢探到他耳邊。將士們都十分自覺地轉過頭去。
烏丸邦的呼吸甚至在一瞬間有些急促。
然而她什麼也沒做,只是說了兩句話,「你不是想娶我麼?你不是喜歡我麼?」聲音不大。
接下來的話,不用說也可以自然接上——喜歡,就是這麼一點誠意麼?
烏丸邦的臉色在一瞬間僵硬,他明白這並不是一種撒嬌或者引誘,這純純粹粹,僅僅只是諷刺。
不是喜歡麼?
他甚至連自己都有些困惑,那為什麼要生氣?
他有些驚異地收回頭,面對面看清了她的臉,臉上掛著的,就是譏諷。
齊素的聲音很小,兩個人蹲在地上,能聽見地就只有他一個。
「看,你連我有什麼樣的習慣都不知道,你連我說一句話都不肯答應,你連我反駁你一次都會生氣。烏丸邦,你憑什麼娶我呢?」
這樣譏諷又涼薄的笑容,他真的是第一次看見。
因此發現,他以為是瞭解的人,其實一點也不瞭解。
他腦中立刻浮現出那張笑若夏花的臉,再回眸看,和眼前的這一張,一點都不相同。
但他卻是在一瞬間立即反應過來,抱住了她,僅僅只是蹲下來抱住,將她環在了手臂之中。
抬頭向伸手的將士們下達命令,「就地駐紮!」
軍營隊伍,自然是相當有組織,紮營生火,都有分配,便只留下還抱著的兩個人在原地。
他有一些心驚,剛剛那一張臉,幾乎就要騙過他。
他幾乎就要動搖和懷疑,但在最後一刻,還是明白過來。
這僅僅只是一種脆弱——逼著周圍的人離開,剩下的,才是真正可以明白的人。
她不過是在懷疑,當然,心情也很不好。
他抱著她,可以感受到她突出的脊背骨,真是瘦地要命。
「對不起。」
不知是怎樣,他突然輕輕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