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流歌的寓所回到王府,已經是半夜。
小元並不知道我出去過,是已也就沒有等我,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還是有人等候在了門外。
這人不是曲高陽,亦不是任何可能等我的人,但我在第一眼見她之時,卻沒有任何驚訝,好像是隱隱懷疑的事情得到了證實,反而一點都不驚訝。
「是你。」
她低了低頭,而後又抬起來,「的確是我。」
她拍了拍手,便有一輛馬車從暗處顯現出來,牽著馬的車伕,赫然便是差點毀我容那日的男子。
鬍子茬的青色下巴,鷹一樣的眼,他這次沒有蒙上任何東西。我看清了他的全貌,覺得有種末日歸來之感。
但心下卻突然坦然——於人而言,我好像並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無人在意,於是連自己也覺得存在好似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上一次你逃過,並非是因為幸運,只是因為,我那時還不想真的殺你。」
「那現在是真的要殺了我麼?」
你已經承認。
她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用頭偏向了馬車,「上車吧。」
反抗也許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但更為奇怪的是——我半點反抗的心情也沒有,家門就在眼前,她所站的位子,裡王府的後門不過幾步之隔,我甚至只要大叫一聲,就馬上會有人出來,但我沒有這樣做。
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
上了馬車之後,她坐在我的對面,卻沒有給我任何解釋,偶爾地看我幾眼,也是複雜不堪的表情。
過了很久,她才終於幽幽吐出一句話,「我一直很羨慕你。」
頓了頓,「也一直恨你。」
我哦了一聲,感覺並不是太意外。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何這樣恨你?」
她似乎有些驚訝我過於平靜的表現,眼睛微微睜大。
倘若在以前,我是一定會問的,可能還會憤怒——比如站起來,感覺不可置信,『我甚至從未招惹過你,你為何要恨我?』
但生在齊家,從極小到現在,我已被恨了無數次,有一些恨的確是可以找到理由,但很多恨,其實往往都找不到任何理由來解釋——如果一個人決心要恨你,那往往就和事實沒有什麼關係了,恨就是恨,解釋也是徒勞。
「我知道,你恨我,恨到想毀我的容,恨到想殺我,這就夠了。」
我攤攤手,「是我問了,你就會對我網開一面麼?」
她偏過頭去,有些憤怒地哼了一聲。
馬車徐徐停下,傳來車伕馭馬的聲音,她很快從車上跳下,男子也已經站在了外面,與她並肩在同處。
我識相地下車,環顧四周,發現所處之處,其實是一塊墓地。四周皆是久未有人的殘碑,不知是什麼地方。
行車還不到半個時辰,想必離城區不遠,這裡荒涼異常,兩人俱是十分怨氣地看著我,我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杜若又從車裡探頭進去,拿了一些祭拜的香燭和紙錢,就地燃起,和他一起的男子也立刻跪下,撒酒祭天,十分誠然。
我卻有些不理解,因為他們跪拜的地方,什麼也沒有,只是一塊空地。
「為什麼要對著空地祭拜?」
杜若原本是在燒紙錢,聽到我這句話,突然一躍而起,上來就掐住了我的脖子,眼睛發紅,就好像一頭失控的豹子。
「因為我爹連被葬的資格都沒有!」
我頓時被卡住,呼吸不過來,腦子幾近空白,但卻忽然好像在這一瞬間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