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敢情公主一個個養著就是等著這時候用的……」我禁不住又補上一句,「跟我一樣。」
「烏丸邦也不是簡單的人……」他似乎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語,「近半年前就跑到這裡來了,也不知是有什麼企圖?」
「嗯?」難道流歌早認識他?我頓時有些驚異。
「哦,」他放下茶杯,「早前他就來聽戲了,我見過幾回。」
「又是嫌人家長得比你漂亮了吧?」我鄙夷地挑挑眉,「小心眼!誰生一副好皮囊你就記得誰!」
他又微微笑了笑,竟然當做了誇獎,「自然。」
想當年我是包了二十八場砸光了銀子才得以結識,這烏丸邦不過是去聽了幾場戲,就被他記得,難免有些嫉妒,為我那一副珍藏的遊園驚夢的畫卷不值。
我這時方才又發現,他摩挲茶杯的左手拇指上,竟然又帶上了前一回在地攤上買的那個扳指。
玄綠色,裡面絲絲縷縷的印記,在燈光下看起來,似乎還挺不錯。
平時唱戲也沒見他帶,這會兒帶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
我抓過他的手,想要仔細看看,他發呆中有一瞬間本能的推開,待到發現是我後便就直接伸了過來,「是不是很好看?」
我脫下來,戴在自己的拇指上,鬆鬆垮垮的,便又脫下來,重新按回了他手指上。
那一雙纖纖玉手,修長白嫩,一時忘形,我便又捏著不肯放手,差一點就又貼到了臉上去。流歌反手一拍,正打在我手背上,「也不看看本公子是什麼人!是你輕薄得的麼?」
「是不是又惹上誰了?」
他忽而用眼睛指了指門外,抬高了聲音,「能跟著你一路過來,還潛在門外偷聽了這麼久,也是不容易啊!」
門外有人?
我立刻起身,三兩步至門口,拉開門——走廊上空空如也。
「沒人啊?」回轉身問他。
「你要是能發現,也就用不著我了。」這一盅茶已涼,他放下腿起身,「你實在是該注意些。」
落霜已經上來,朝裡屋一瞟,又衝我抿嘴一笑,低低的聲音過來,「小郎君,別壞了姐姐的好事啊!」
我頓時乾咳一聲,連忙出去。
流歌也是個男人,男人來青樓,焉有不折花之理?
只是不知又是誰,跑來跟蹤我?
難道是曲高陽?之前他就做過這樣的事,倒是很有嫌疑。
我倒是不怕死慣了,既然是一路跟來沒有發生什麼事,回去大約也不用擔心,愛跟不跟的!
如此回到王府,小元早已急焦焦地等在後門內側,聽見敲門聲,又聽見我的聲音,連忙拉開了門,披頭又是埋怨,「夫人,您怎麼才回來?王爺都已經等你好一會兒了!」
曲高陽?他又來做什麼?
小元拉著我幾乎是一路跑回扶疏院,邊跑邊有些氣喘,「你要是現在去換衣服,還來得及!我先去拖著王爺……」
「不用了。」
曲高陽已然站在扶疏院門口,小元一時發愣,我拍了她一下,「快下去!」
她啊了一聲,擔憂地看了看曲高陽本來就不甚和善的臉色,又看了看我,還是一轉身,消失在院內。小小的聲音遠遠傳來,「我去給您準備藥膏!」
我禁不住在心裡笑出聲,她以為會怎樣?
曲高陽在夜色下從頭到尾打量了我一番,又哼出聲,「男扮女裝,倒是挺熟練。」
這是自然,打小就做起的事,能不熟練麼?
「過獎。」
「是正事,」他瞟了我一眼,開始往回走,「上次那個赤比國皇子有要求。」
我也跟著回院子,「怎樣?」
「說是要到處逛逛,素知我在這方面在行,希望能和我們一起,領略一下京都風情。」
我聽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你的確是挺在行的。」
想必曲高陽的不羈名聲,已經揚名海外。
他驟然停住轉身,還跟在身後偷笑的我便不小心又撞在他的胸膛上——真是有些老套的情節。
我摸了摸額頭,退後三步,依然還是在笑,「這樣的任務,你倒是再適合不過了。」
「我倒是沒什麼,」他進屋坐下,眉頭有些發皺,「他為何要點名你也一起?」
我剛剛端起茶杯,手一抖,又差點摔下,「他點名我一起?」
「說是有個同齡女子在身邊,才好和公主們比較自然地交往。」
放屁!
我強自嚥下這口茶,「有道理。」
「不管怎樣,」他起身來,又冷冷掃了我一眼,「到時候別給本王丟臉。」
「只怕你不適應——我們到時候會和諧地要命。」我挑挑眉,挑釁似的給他一個微笑。
「哦,對了。」我連忙放下茶杯,趁他走之前提醒他最後一件事,「加油加油!我等著看你兒子呢!」
他已經邁出一半,滕在空中的左腳忽而又在此刻收回來,兩拳都握緊,青筋暴起,似乎是惱怒地厲害。
等到他再轉身之時,我便不自覺有些害怕軟下來,聲音也小下去,「你是該添個兒子了,況且杜若也……」
他卻又騰地回轉身,重新踏出那一隻腳,用力異常,我甚至都聽到木板吱吱碎裂的聲音。
「不是你該關心的事。」他聲音冷靜地發冰。
我跑出去一看,門前的地板上,竟然有個淺淺的腳印,用腳尖輕輕一點,門外的地板架子就碎了。
小元抱著一堆的藥膏跑過來,見曲高陽已經出去,連忙拉著我上看下看,我禁不住按住她,「小元,我沒事。」
她眼睛睜得有些大——「以前我爹生氣的時候,娘總是會挨打,所以……」
曲高陽是在生氣——連小元也看出來了。
哪怕是陌路夫妻,倘若妻子真的夜夜在外面鬼混,作為男人的自尊多少會受到傷害吧?
我一直在等著他寫休書的那一天,我現在自己都可以羅列出一大摞的罪狀,每一條,都足夠他休了我。
他卻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越是這樣,他越是縱容著我。
這盤棋上,看似我處處佔盡先機,然而贏家卻還是他。
那些小爭小吵的勝利,此刻看起來便都好像小孩子的頑皮,沒有了任何意義。
「他不是會打女人的人。」
「王爺很凶的……」小元將藥膏都攤在了桌子上,「我娘說,無論再好的男人,生氣起來時,也還是會打女人的。」
「爹常常在醉酒的時候打娘,醒了又給她下跪。我知道爹喜歡娘,」小元禁不住有些抽噎,「但他還是打她,我不怎麼喜歡爹。」
「曲高陽不是這樣的人。」
我望了望門外,依然可以看見那個淺淺的腳印。
「您怎麼知道?」
我驟然收回目光,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