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人在我面前耍手段,卻不甚討厭炫耀。
炫耀往往是在爆短,害怕人不知道,害怕自己不知道,才會想到炫耀,不過是滿足自己那點可憐的自信心。
杜若的那一點把戲,我本該冷眼對待。
卻總是隱隱放不下心來——距離上一次差點被毀容的事件,已有十餘日。
是她麼?最近我不禁這樣猜想。
第二天出門,便格外小心,儘管事實是我早已不小心過多次,也不知為什麼今天會想到這一點,大概是因為又是要去折花樓,有些過意不去?
還要順道去看看杜媽媽,看看她的神色,確保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落霜的房間早已空出來,我和流歌以前常去聽她彈彈琴,唱唱曲兒什麼的,說的老地方,就是指這個。
打賞給杜媽媽的銀子依舊很多,除了一貫的諂笑,我似乎沒有發現其他事變。
落姐姐在樓下迎客的時候就已經給我打過招呼,進梅妝閣她的房裡時,還是被流歌反常的微笑嚇得有些訕。
小元一字不落的轉達了他的原話並叮囑我最好後不要和他來往,『您會像眉筆一樣被他折作兩截』。
「坐啊。」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座位,「過來。」
我自覺地掩上房門,連忙為他斟茶倒水,省得別人看見我這副沒出息的模樣,「今天累不累?多喝點茶,潤潤嗓子,唱戲也是很辛苦的。」
我討好似的遞到他面前,「不燙。」
「小齊子。」
他接過茶杯,鳳眼愈發抬得高,「給爺捶捶。」
「哎。」
我立刻彎身到他背後,左右上下,捶得均勻,「舒不舒服?」
「你說……」
他細長的小指與無名指都是翹起,拈起茶蓋,緩緩吹氣,「這京都裡邊兒,我流歌極好龍陽的說法,有幾成,都是你傳出去的呢?」
「小的哪敢!」我一不小心用力,就捶得重了,他略微偏身,我又連忙改為輕擊敲打。「那是您長得美艷,外頭人嫉妒您的美貌,才傳出了這般的流言!」
我在他身後,小小地掀了掀他的衣領,瞟見那一根細白水晶鎖骨——「您是純爺兒們!」
「你嫉妒我是男人,但長得比你美?」他喝了口茶,嗯一聲又翹起腿。
「小的哪敢!」我立刻跑到他面前,一抹素淨的臉,揚手伸向了他那張讓無數京都達官貴人都恨不得撕下來的皮相——「簡直不用對比!您是怎樣的天香國色,我是怎樣的不起眼如泥土,我心甘情願地做泥土來襯托您的美貌!」
哧——
他一口茶水,頓時都噴在我臉上。
流歌已經笑得前仰後合,我閉著眼用袖子擦了擦臉,恨不得也將他撕作兩截。
突然有一張細軟的手絹鋪在了臉上,是一雙手,在輕柔地擦拭。
我胡亂中摸到,它便頓時收回去。
「趕緊弄乾淨!」
我睜眼時只見一張淺湖藍色的方巾鋪在臉上,椅子上端坐的依然是流歌那水蛇身段,翹著一雙長腿,伸得無比禍水。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
忘了說一點,流歌除了異常嫉妒別人的美貌之外,潔癖也相當嚴重,但凡不整潔,不夠雅致的事物,是在他眼下存活不了一日的。
關於我為何至今能活到今日,我只能說,這是個奇跡。
或許是因為齊泰很有錢——我有穿不完的衣服,所以可以每天換,我買的都是上好的東西,哪怕不怎麼雅致,也都還能入眼——暫時掩蓋了我本身其實是個懶人的事實。
我有些幽怨地歎了口氣,「烏丸邦是赤比國的大皇子。」
「我沒法活了……」
他嗯了一聲,似乎卻並不太驚奇,「我倒覺得,那個烏丸,不是個多話的人。」
「何況我早就覺得他不是普通人——你非要跑去勾搭。」
他斜斜瞟了我一眼,顯然是在說,「這下好了吧。」
「對了,」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探身過來,「上午來的那個丫頭,是你的新丫鬟?」
「有些像花珠。」似乎是無意,他這麼評價了一句。
花珠以前也常常來替我送信,他認得。
「扯!是曲高陽他管家隨便找的燒火丫頭!」我禁不住又吞了吞口水,「我也就是隨便用用。」
他無所謂聳聳肩,「誰管呢!」
而後又啜飲一口茶,「我只知道,除了看見我這樣的樣貌驚為天人的人,你一緊張,就喜歡吞口水。他這管家倒是有心。」
咕隆,我又吞下去一大口。
他看出我的窘迫,也不再追究,「聽說烏丸邦是來和親的?」
這消息也就是皇宴那會兒才知道,這麼快就傳到市井閒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