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高陽昨夜是下榻在六夫人院下。
他甚至為她建了一座新的別院——蘼蕪香,杜若,蘼蕪,本都是香草之名,曲高陽對新夫人的寵愛,有目共睹。
倘若不是除了昨晚的皇宴,我幾乎和他沒有任何交集,這些事情,本該體現地更明顯。
自我又不同他們一處晚膳已經太多日時,小元便有些看不下去。
一早起來,便不住嘟囔,「明明是夫人扶著王爺回來,怎麼又跑到她房裡去了?」
我自然知道她說的是杜若。
便笑了笑,不甚在意,「王爺喜歡呀!」
「難道您就不著急麼?」
「不是我的,我急什麼?」
她有些埋怨似的放下梳子,「您是皇上賜婚,京都流水宴三日的王妃,誰不知道?王爺不是您的,還能是誰的?」
卻不知,正是因為這御賜的婚姻,他才不是我的,我也當然,不會是他的。
「萬一……」
她有些猶豫,重新放在頭上的梳子梳得更加小心,「萬一六夫人要是搶在您前面先生了小王爺怎麼辦?」
「那他就是將來的小王爺嘍!」
她一著急,直接就哎呀地叫起來,「夫人!」
「好了好了,」我伸手拉住她,「不要再擔心這些事了,大清早的。」
我和曲高陽並未同寢過,這幾乎已是府上盡人皆知的事,只是幾番事過,我和他,又有些迷離但大約依然不像會是真正的女主人,是以在府上,雖無人放肆,卻也無人當得真。
大概只有小元,她大約也就十三四歲,她幾乎還不懂事。
這一天,我依舊沒有出去,想著這幾天避避風頭,怕碰上烏丸邦。
正在後花園裡和小元一起閒坐,她忽而扯了扯我,我抬頭一看,前面儀架非凡——杜若錦衣玉緞,被大約四五個丫鬟一齊擁簇著,雍容華貴,正朝我這邊緩緩走過來。
小元情急,又扯了扯我,「夫人。」
我放放手,示意她不要出聲。依舊是裝作沒有看見,自顧自吃些零嘴。
「姐姐。」
她已然施施然過來,彎腰略略欠身,向我行了個禮。
我點了點頭,也應答一個禮,「難得又碰上妹妹,一起坐坐?」
她垂眼瞧了瞧石凳,旁邊的丫鬟便立刻會意,連忙拿上一個錦繡蒲團,墊在了石凳上,鋪好放平,彷彿是在示威,方才衝我一笑,坐下了。
不過才十來天,我已經完全看不見當初那個唯唯諾諾,無論說什麼,都是『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的丫頭了。地位和一點點時間,果真改變起人來,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小元有些看不慣,輕輕哼了一聲,偏過頭去。
「王爺昨晚睡得真是不安穩,都喝醉了還……」
她忽而掩著袖子,吃吃地笑起來。
說些閨房之事與我聽,只可惜我卻沒有半點這個閒情逸致。
「是麼?」
我嗑了個瓜子,「六夫人快些加把勁,給王爺添個小兒子才是正事呢!」
她卻突然臉上一紅,有些不自然,「那是自然。」
「就先恭喜妹妹了,」我招了招小元,「我也有些疲乏了,先回去吧!」
小元立刻哎一聲,跟在後頭,忙不迭小跑,直到快進院子,又回頭看了看,確定她們已經聽不見,方才又開始小聲地埋怨,「夫人,她擺明了就是在欺負您嘛!您這麼還這樣客氣!」
「她高興,就由著她嘍,我有吃虧嗎?」我轉了個身,上看下看,故意裝作驚奇,「沒有掉肉嘛!」
小元不甚高興地歎了口氣,像個飽經人情的大人。
她自認是為我好的精明,卻不知,我要真是反擊,才是著了杜若的道兒。但不免還是不解——自杜若受寵之後,連剩餘的五位夫人幾乎都已經對我沒有太大興趣,她又何以無緣無故,與我生出這樣打的仇恨,處處要和我作對?
下藥的事,似乎還不至於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我搖了搖頭,想起好些日子沒有見流歌——烏丸邦的具體事也還沒有告訴他,便摘下了上回在地攤上貪他的一個鐲子下來,讓小元幫忙帶給他,就說我有些事找他,讓他明天老時間在老地方等我。
小元有些猶猶豫豫的,我知道她始終是想讓我和曲高陽從湊成一對——「放心啦,只是個舊朋友。」
我捏了捏她的手,讓她把鐲子握好,「夫人我當年,也是叱吒江湖啊,有一兩個朋友,實在是太正常啦!」
她還是站在原地,不肯走,「王爺都被大家搶走了,您不花些心思搶回來,卻還有心思弄這些!」
我只好翻眼望天,「流歌好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