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是被我爹娘寵壞了也罷,說我沒教養也罷,總而言之,這世上向來只有我決定要不要探別人,卻沒有別人不聞不問就要來探我的。且不說今日行李被搬怒氣未消,現下又發現被人跟蹤,氣怎麼還平復地下來?
於是乾脆攤牌。
「這麼說吧,曲高陽。你也不是不知道皇帝把我嫁給你是什麼意思,你瞧不起我爹也罷,我爹人品的確是很差也先不管,齊家好歹是望族,廢還是不廢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事,我爹手上也還有一些兵權,他會慢慢交回去以保命,皇帝也不會太為難他。我呢,就是這中間的橋樑,你也一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直白一點,我也不喜歡你。大家各做各的事,各走各的路,進水不犯河水,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見的結局麼?」
他笑了笑,有些玩味,「所以說,你要是找男人紅杏出牆也不是我該管的事咯?」
我點點頭,完全不否認。
「所以你的老婆是五個還是五十個,我一點都不會在意。咱們各過各的,就像前四個月一樣,我覺得很好。」
如果不是招惹了花珠,又逼得我連命都不保的話,我其實是很樂意這麼一直沉默下去的。
「我知道全天下的人都討厭大貪官齊泰,我有時候自己也不喜歡他。並且,曲高陽,我真不是你那盤菜,當然了,你也不是我的菜,大約在兩年或是三年後你應該就會給我寫休書,然後我回去跟著我老爹淒淒慘慘或過小日子,你繼續風風光光做十三王。一切恢復原樣,你不記得我,我也不記得你。現下糾纏這些,其實一點意義也沒有,真的。」
他撇了撇嘴,點點頭,「還蠻有道理的。只是……」忽而話鋒一轉,「我為什麼要讓你過得那麼愜意呢?我好像什麼好處也沒有嘛。」
果然是不討喜的人。
我無所謂搖頭,「沒有壞處啊,這就是最大的好處了不是?我現在安安分分,沒敗你的名聲也沒把你的夫人們都送到黃泉一起打馬吊,沒給你添半點麻煩,這都不算是好處麼?」
他哦了一聲,似乎有些理解,「夫人在威脅我呢。」
「不不不,」我連忙否認,「我就是在保命,你的夫人們,都太可怕了。」
他似乎來了興致,「連你也害怕?」
「可不是麼!」我揉了揉太陽穴,繼續接上話茬,「被熏了四個月的九徽香,每天都要吃清露丸來醒腦,差一點就被推倒池塘裡淹死,說不害怕,不是在撒謊麼?」
只是有些不幸,我的老爹齊大尚書,在前年還是全國最有錢的人,從我出生到我出嫁,正式入到齊家的小妾一共兩百二十一個,通房丫頭不計其數,女人從來不缺。年方五十,只有我一個寶貝丫頭,我娘目前為止還是他最喜歡的女人,她親手了結的女人和孩子我數也數不過來,她們那些把戲,早都看爛了。
別說只有男人花心,我娘的乾媽媽秋璣公主,就是男寵上百的人,如果不是我爹貪得讓全國人民都憤怒,必須得讓我來給他圓場,我將來也會是她這個樣子的。哦,對了,這也是我們齊家安然至今的一個重要原因。我娘是秋璣公主年少時收養的義女,也是以公主名義下嫁給我爹,仔細算一算,我其實也算半個公主了。
秋璣公主是皇帝的姑姑,也是曲高陽的姑姑,就算不親近,也還是個長輩輩分在那兒,齊家也是世襲的貴族,貴族那一套,誰也不純潔,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我娘也不想拿我當大家閨秀來養,要真是嫁人了我會吃虧的,所以從來當男孩子慣著,本質上來說,曲高陽有的惡習,我一樣沒落下。既然不是養在深閨的高傲貴族姑娘碰上放浪不羈皇家少年然後一見鍾情的爛俗故事,那就只好是兩個紈褲子弟各自花天酒地的流水賬了。
「曲高陽,我和你唯一的不同只是在於,你可以活得比我更放肆一點。我還得顧忌著皇家的面子以及不能太讓秋璣公主太失望,以便給我自己留著條後路,就這麼點差別。」
「哪裡笨了?」他似乎忽略了談話內容,重點竟然放在了我的滔滔不絕上,並沒有如我想像中的生氣,只是用一種很欠扁的語氣又提了一遍我小時候的蠢事——「怎麼就連寫在地上的『一』都不認得呢?」
我自動不理會這句話,等著他的回應。
「等齊泰真的身無半權,我皇兄也可以對他放心,還真是一段長日子呢!」
果然挾著塊大餅就以為是月亮——月亮在天上呢!
「我說曲高陽,你也別裝了,五大望族和你們皇家是一路人,大家都什麼貨色你我也清楚得很。我這兒是直說不諱了,你怎麼想,怎麼做,我管不著,我也不在意——本小姐累了要回去睡覺,你愛待就自個兒待著吧,恕不奉陪。」
我摔桌子起身,男子陰陰一笑,我根本沒有看清動作,卻突然只見一堵寬闊的人肉牆壁擴展在鼻尖,擋住了去路。
我往左,這牆也往左,我往右,這牆也往右。鐵心不讓我過去。
「我說十三王爺,這樣好玩麼?」
一抬頭,正對上那雙狹長風情的桃花眼——原本該接下去譏諷的話都鯁在喉嚨,忘詞了。
距離實在太近,連美男子呼出的溫熱氣息都拂在臉上,何況他長得並不難看。
我有一瞬間的臉紅。
都被曲高陽看在眼裡。
男子忽而伸出雙臂,將我抱在了懷裡,下巴枕在了我的肩膀上,輕輕搖晃。
「你說,我要是不放過你,也不休了你,你該怎麼辦呢?」
「也不難辦。只需要……」
有一小會兒的停頓。
他漂亮的臉頓時扭曲發白,手臂轉向,「齊素……你!」
無論什麼男人,命根子總不會不要的吧?
哪怕是曲高陽這樣好看的男人,雙手捂在腿間,眉毛擰成一團,看上去竟然也一樣會滑稽。
我拍了拍弓著身子,正好和我平齊的臉,不覺微笑,「瞧,很好辦,是不是?」
於是施施然行禮,再施施然出門,只剩下弓腰像蝦米一樣的十三王,在原地咬牙切齒,「很好,齊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