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亮,華洛凌抱著白靜賢穿過大片的竹林來到一處簡陋的柴扉前,輕輕叩門。
「燕師父開門,是我!」
門裡有些動靜,未久門慢吞吞地被打開來。門裡有個人面無表情,身形如槁木一般沒有生氣。
華洛凌側身進屋,友好地衝他頷首道:「謝謝燕兄弟!」
燕亦辰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更別說能應他一聲,只慢慢踱步走回原位坐下。
「洛凌啊!」燕衣仙從裡屋迎了出來,一眼看見他懷中的白靜賢忙道:「呦,怎麼傷得這麼嚴重?凡夫俗子的竟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燕衣仙忙不迭地走進裡屋騰出床位給昏迷的白靜賢,等收拾妥當了他才細看傷口道:「這樣撞去平常人早就一命嗚呼了,偏偏這傷口被人及時止了住,命算是保住了。」他細心地清理傷口敷上藥包紮了起來,片刻白靜賢的臉色終於不像方纔那般蒼白。
「燕師父我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煩勞你到屋外坐坐。」華洛凌見白靜賢已脫離了危險,轉頭向一旁的燕衣仙說道。
「好,只是這屋中沒人……」正說著見坐在椅子上的燕亦辰目光空洞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慢慢地挪步到了床邊坐下。燕衣仙忽地面帶喜色爽朗的笑了起來,「這臭小子,打他變成這副模樣之後我從未吝嗇對他的關愛,誰知他每天依舊對我冷眉冷眼。偏偏來了個女娃娃他便自覺了起來,真是讓我既傷心又高興。」
「呵——」華洛凌淡笑起來,「燕師父此言差矣,若不是你從前那麼照顧他,他今日怎會有如此的舉動?」
燕衣仙又看了安安靜靜坐在床邊的燕亦辰一眼,拉過華洛凌便往屋外走去。
朗月高照,四處都灑滿月亮的清輝,兩人一前一後在屋外的木墩上坐下。
華洛凌抬起鳳眸看了眼月色道:「燕師父,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您是否能替我解惑?」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我知道,我必定如實相告。」燕衣仙毫不避諱的直視他的眸光。
「燕師父,我總瞧著你像從前見過的一個人,可是總也想不起那人是誰。彌羅國和北乾國相隔千里,你能在夏小狐對燕亦辰下手之後一夜之間將燕亦辰帶回無名谷,那斷然不是凡人能辦到的。你看起來不似紅塵中人,有些清朗的仙氣,你不是凡人?」他被程月夜痛擊一掌本就命懸一線,恰巧遇見帶著燕亦辰到大羅寺的燕衣仙,這人週身看起來無比的乾淨清爽毫無人類的沉重的感覺,他能斷出今日彌羅國有血光之災也不可小覷。
燕衣仙聞言,爽朗的笑起來。「你看我是人我便是人,你見我是妖我便是妖,你若說我是仙,那我便是仙了。是仙、是人或者是妖,皆是在你一念之間了。」
華洛凌一怔,心中有些五味陳雜起來。千年前他固執的認為碧落是個不可教化的妖孽,只有除了她天下才能得保太平。沒想到燕衣仙今日的話卻如當頭棒喝一般一語驚醒夢中人,原來一直是他心中放不開啊!若他始終相信碧落,又豈會釀成今日一連串的悲劇呢?
「華洛凌受教了!」他起身恭敬地朝含笑的燕衣仙一拜,忽然腦海裡浮現出千年前在大羅寺遇到的一人。「燕師父,你千年前也在大羅寺裡的修行?」千年前,他與他僅有幾面之緣,倒是他身邊的青衣小童如跟屁蟲一般時常黏著到大羅寺裡來看他的碧落。
燕衣仙微微頷首,「千年前的事提它做什麼,都過去了!只是我這一世只是個看客,幫不了你們什麼。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只希望我的幾個徒兒都能躲過這一劫,只是希望晚年能享些清福的罷了。」他滿懷感情的朝屋中看了一眼,又道:「我讓你救白靜賢是我的私心,因為她千年前是我的徒兒,她因感念碧落的執著而許願這一世能得償一段情緣。你取天蟬玉的靈氣造就燕亦辰,我知你將一魂一魄寄托在他身上是想用情意留住碧落,可是天命難違,洛凌再過些日子便是千年劫,你說你還有把握能控制住局勢嗎?玉陽那個糊塗蟲,他對你積怨已久,現在正在四處尋找道友相助,單憑你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瀾啊?」
「方纔遇見程月夜,他告訴我過幾天他便會同碧落成親,然後帶她遠遠地離開這裡。我想千年劫不僅僅是碧落的劫,也是我的劫,若碧落能遠遠地離開浣花宮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百天之後她必會安然無恙的。」華洛凌額上的藍色月牙泛起迷離的光芒,眼睛平靜且溫柔。
「程月夜是浣花宮的宮主,他身上的邪氣才能鎮住浣花宮,若他離開……」燕衣仙微皺眉頭,有些擔心起來。
「呵呵,我曾對玉陽真人說過,這世上我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任何人,唯獨只相信我自己。碧落有今日是我一手造成的,若千年前撿她那人是我,若我面對她的喜歡能不厭惡不拒絕,我想也不會造就今日的模樣。燕師父,方纔你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今日我便是那解鈴之人!」
燕衣仙默不作聲,只柔聲道:「我記得當日在無名谷時,有個女娃娃對我說,她從前只覺得自己的快樂和自由最重要,不知道什麼是珍惜,總看不透人們對失去或錯過的事情為什麼總是耿耿於懷,就算死了還要牽念眷戀著紅塵。可是她到最後卻說,她的身邊能有一群人或者是一個人陪著總是不錯的。我時常在想我千年前修道是為了什麼,為了成仙普度眾生還是為了自己能有隨心所欲的快樂?聽了她的話,卻幡然醒悟起來,我只不過是在變相的追求自己心中的一種慾望罷了。現在,我是仙,是人,或者是妖都已不重要,若能保他們安然無恙,日後有他們作陪,我這一世也不算白來。」
華洛凌那雙俊美的鳳眸抹過異光,他沉默會兒,薄唇上揚,道:「此願望燕師父定能實現的!」
兩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緩緩笑開。清輝依舊,夜色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