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一顫,原來是因為這個,我對他討好的笑了笑,「又沒什麼事,臣妾幹嘛要說呀!」我的口氣一轉,有些委屈地說:「更何況您都在交代後事了,臣妾還要命做什麼,如果這是天意,您就再也攔不住臣妾了。」
「胡鬧!咳咳!」胤禛吼了一聲,頓時咳嗽起來。
我慌著手腳撫著他的前心幫他順氣,不迭聲地說:「皇上別急,臣妾錯了。」
他喘了半天,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我心裡一陣擰痛,眼淚圍著眼圈兒直轉,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下意識的摸了摸袖子,突然發現那個小瓷瓶不見了。我在床/上摸了一圈兒,竟連個影兒都沒有,一抬頭卻看到胤禛默不作聲的望著我。我的心頓時一片雪亮,手心朝上伸到他面前,說:「還給臣妾。」
他扭過頭去根本不理會我,淡淡地說:「朕已經傳旨給太醫院銷毀了所有的毒藥。」
「皇上!」我氣得跳腳,一掀被子從床/上站起身來,堵氣說:「從今兒起,臣妾就守在您的身邊兒寸步不離,每日處理政事的時間必須嚴格限定,多一刻臣妾就攆人、撕折子。」
胤禛吃驚的望著我,忽然笑了起來,「咳咳!」他咳嗽了兩聲,帶著笑意說:「謹遵皇后懿旨。」
我氣結,卻拿他毫無辦法,看著他一臉的笑意,我搖了搖頭,也不自覺的笑了。
胤禛到底還是讓太醫幫我診了脈,鎮紙砸到胸口傷了骨膜倒不是十分嚴重,可是我的氣血上逆、貧血卻很厲害。胤禛知道我不喜歡吃湯藥,所以他每天都監督著我把藥吃完,自己才吃藥。而我也每日好似鬧鐘一樣,只要限定的時間一到,無論如何我都不准他再管政事。張廷玉每每見到我,都好似老鼠見到貓,嚇得只敢溜邊兒走。我們就這樣照看著彼此,疼惜著彼此。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胤禛的身子沒有再惡化,開了春兒,反而比從前好了許多。我開心得每天都笑瞇瞇的,可是胤禛見到我卻總是皺著眉說:「你瘦多了,今兒不用在這兒了,回去歇著吧!」被他念得多了,我就皺著鼻子,可憐巴巴地說:「臣妾現在離開您一刻都想得緊,皇上開恩,就讓臣妾留下吧,好嗎?」每到這時,他都會無奈的笑著說:「你真是越老越孩子氣了!」可是他眼裡透著的安心,卻讓我明瞭他也不想我離開他的身邊。
春天萬物復甦,可是北京的這個時候卻也乾燥異常,我的鼻血更是流得愈加頻繁,每次我都迅速的逃離胤禛的視線,他雖然疑惑重重,我卻也總有應對之策。只是春末夏初的一場風寒卻讓我無論如何也遮掩不過去,怕傳染給他,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聚春軒,讓蘭歇和斂晴去照顧他。
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微風清爽的吹在臉上,圓明園的初夏美得讓人炫目。五彩繽紛的色彩,綺麗旖旎的山水,造型各異的建築,我流連其中滿心的愜意。順著福海我一路向東南隅走去,前面的接秀山房似乎有很多人,我尋著人聲走了過去。弘歷、弘晝、允祿、允禮、滿漢大臣都聚集在這裡,難道在舉行什麼儀式?還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奇怪的是他們對我完全視而不見,我疑惑的向殿內走去,胤禛高大的背影映入眼簾,他在對著一座梓宮進香祭奠。這梓宮是誰的?有人去世了嗎?怎麼我不知道?我瞪大了眼睛從胤禛的身後向靈位望去,煙霧繚繞中我只隱約的看到:大行……孝……皇后之位。皇后?哪一位皇后?我真的被搞暈了!
走到胤禛的身側,我想要問問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以抬頭看向他的臉,我卻不禁愣在了那裡。他的臉上掛著淚痕,神情哀慟,臉龐瘦削得令人心疼,臉色更是蒼白得令人擔憂。我的心莫名的顫抖起來,他的哀傷讓我也感同身受。我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他的手,傳遞給他我的安慰。可是我的手剛伸出去,就聽他嘴裡喃喃地說:「萱薈,為何要拋下朕!你不是說會永遠陪著朕嗎?」我的手陡地停在了半空中,血液瞬間凝固,原來這座梓宮裡的人竟然是我!難怪他們全都看不到我,難怪胤禛感知不到我。
胤禛伏在梓宮上,痛哭不已,他的眼淚竟像是一滴滴的落在了我的心上,既滾燙又冰冷。我的心好痛,痛得不能呼吸,痛得失去了力氣。「我在這兒,胤禛!」我向他撲了過去,可是我卻穿過了他的身體,一下子撞到了梓宮上。
倒吸了口氣,我張開了眼睛,望著淡黃色的床頂幔帳,直覺得汗水淋漓,心跳得厲害,夢裡的景象還清晰的印在腦海裡,胤禛悲痛欲絕的面孔不停的閃現在我的眼前。坐起身,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望了望窗外,夕陽西下,心裡不禁暗歎這一覺竟睡了這麼久。
「娘娘,可覺得好些了?」斂晴端著茶碗走到我的床前。
接過她遞來的茶,我就勢喝了一口,對她笑著點了點頭,「好很多了,這一覺睡得可真長,想必今晚又沒得睡了。不過也好,你和蘭歇累了這些日子,今晚本宮去皇上那兒,你們也各自回去好好歇歇吧。」
斂晴有些不自然地說:「臣妾們不累,倒是娘娘應該將身體徹底養好才是。」
我拉住她的手,「其實本宮心裡都知道,最累的人就是你了。你不但要照顧皇上,抽空還到本宮跟前來伺候。真是難為你了!」
「娘娘說得哪裡話,真是折煞臣妾了。」斂晴低著頭說。
我一笑,「得了,你呀,總是這樣!幫本宮收拾一下,本宮要去瞧瞧皇上。」我說著就要起身。
「娘娘,」斂晴一邊接過我的茶碗兒,一邊有些手足無措的說:「您還是躺著吧,皇上那邊兒就先別去了吧!」
斂晴的反常讓我有些詫異,她竟然阻止我去胤禛那兒,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突然想起夢裡的景象,全身的汗毛頓時立了起來。我一把抓住斂晴的手,緊張地問:「皇上可是出了什麼事?難道是病情又加重了嗎?」
斂晴倒抽了口氣,眼神飄忽閃躲著,喏諾地說:「沒……沒有!」
我哪裡肯信,甩開她的手,掀開薄被站起身來,就要向外衝去。「娘娘!」斂晴擋在我身前。「娘娘別急,皇上真的沒事,而是……而是祭拜怡賢親王去了。」
「呼!」我吐出一口氣,可是心裡還是覺得不妥,他的病情剛有些起色,到了胤祥的墓前恐怕又是一番傷痛。唉!我不禁歎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地說:「你怎麼也不告訴本宮,皇上的身子如何能夠經得起顛簸和悲痛啊!」
斂晴低著頭道:「是皇上不准臣妾告知娘娘,臣妾們也苦勸了皇上許久,可是皇上卻執意要前往,貴妃娘娘跟著一起去伺候了。」
蘭歇跟著一同前往,我放心了一些。「算了,事已如此多說無益,快幫本宮收拾一下,咱們去九州清晏殿等著吧!」我心裡清楚,就算我早知道胤禛要去祭拜胤祥,我也攔不住他,他們兄弟情深,沒有人比我更瞭解。
胤祥的陵墓在淶水縣,離京城有些距離,天色已然很晚了,我等在九州清晏殿的門口,卻依然沒有看到胤禛的身影。亥時一刻,我終於盼到了胤禛的御輦,蘭歇與小桂子一左一右扶著胤禛走了過來。他看到我站在殿門口有些怔愣,扭頭看見斂晴,不禁狠狠的瞪了斂晴一眼。斂晴嚇得一哆嗦,我則皺了皺眉。他的臉色非常難看,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
打發走了蘭歇和斂晴,我一個人幫他洗漱換衣裳。他的眼珠跟著我的身影轉來轉去,我也不去理他,只是自顧自的忙著。
「今天是十三弟的祭日,朕又怎麼能不親自去祭拜呢!朕不讓斂晴她們告訴你,是怕你阻止朕去,也怕你會擔心朕。」胤禛溫聲向我解釋著。我轉過頭去,他還是第一次這麼沉不住氣,看著他疲憊的面容,我還能說什麼呢!
走到他的身邊,我心疼的撫摸著他的臉頰,想起我的夢境,我的心裡沒來由的一沉。輕聲地說:「胤禛,答應我,不要難過,更不要傷痛,我會一直陪著你,無論我在不在你的身邊。」
他挑眉看我,對我突然冒出的話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他低頭想了想,皺著眉剛想要問,我連忙笑著打斷了他,故作輕鬆地說:「好了,皇上要是不想聽臣妾嘮叨,就快點兒休息吧。」他對我笑了笑就閉上了眼睛,許是一路上累壞了,沒過一會兒便聽到了他平緩的呼吸聲。
頹然的坐在他的床榻邊,望著他的睡臉,我縱有千般情緒,萬種情思,終究也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