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藍心雅,好心沒好報,你會遭報應的。」
言歡嘶吼出來,突然想起她肚子裡沒出世的孩子,他不知如何是好,幾乎又心軟了。
「你肚子裡那個呢?」
「死了。」
「好,從今以後我們是陌生人,反正多生一個多一個痛苦,美美受的苦,再讓下一個孩子來重複也太殘忍了。謝謝你有這個良知和覺悟。女人,如你所言,我們不見了。」
言歡嘲諷地說完,開著車,走了。
此刻,他是只受傷的寵物犬,他也是有尊嚴和感情的。
此刻,他只想離開這個傷心的夢,忘記一切。
深秋的夜越來越冷,人也越來越頹廢。
張叢生失落地泡在酒吧裡,女人頻頻打著他的主意卻被他揮手推開。
「小小,怎麼辦好,我開始有些恨你了。你一直把自己演得像個棄婦一樣,而我就是那個薄情郎,可是,我現在好恨你啊,是你讓我現在這麼狼狽的,我被你戲弄了,你根本沒有感情,說來就來,我順你了,說走就走,我想擋住你你就逃走了。你不是戲弄我是什麼?你還委屈嗎?我才是委屈的那個,只要和你沾上的事情,我都是那麼身不由己。呵呵,走了好,嘿嘿。」
張叢生已醉了,不管不顧地就著沙發躺了下來,清醒的時候他是不會在大眾場合失態的。
「嘿嘿,離婚,好,離婚,我又不是沒離過。離吧,離吧。」
「叢生!」艾雪英嘖嘴斥道,心痛不已。
「媽媽,我不要離婚,我錯了,對不起,又讓你難過了。」張叢生見到母親惶恐地道歉。
「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早就告戒過你,別再因為池娜薇傷害自己傷害別人了,你就是不聽。」
「好,我聽。」張叢生模糊地答,一晃頭,他睡死了過去。
「哎,那你就想辦法讓小小回家來吧。告訴你哦,剛剛她給我打電話了,她還是不放心思思的,也並不是對你完全沒有了情。別再自我折磨自暴自棄了,到法國去找她回來吧。」
艾雪英拍著兒子的臉,才知道他已睡死。她歎了一口氣,喊外面的司機進來幫她把人弄回家裡去。
**
古韻思神志清醒地在眼皮底下蠕動著眼珠。今天她的情況好轉,身體的疼痛也不那麼劇烈了。也因此她才能把她心愛的兒子趕回家休息。
這一刻,她就要離開了,她的心劇烈地痛了一下。其實,她好不捨。她的孫子喲,她還沒看夠,她還想活得更久一些,陪孫子陪兒子他們更久一些,她想看到孫子長大成人,將來也是個像兒子一樣歷練球場風雲蓋天的英俊男子。
可是,她卻不得不離開了,她想著她自己多次傷害兒子,她的心刀割一樣!她沒有辦法再補償心愛的兒子了,惟有離開,才能讓她羞愧悔恨的心得到平靜。
眼淚就要滑出來了,喉頭也嗚咽著揪緊。好久,她壓抑住哭腔,冷靜地張開眼,眸中乾澀,竟已沒有了淚濕。
「護士。」她茫然低喊。
「哦,我在呢。」
護士溫和地笑著。
「你還沒睡著啊?」古韻思問。
「哦,我值班嘛,你放心睡吧。」
「哦,好。可是我睡不著,可以給我一片安眠藥嗎?」
「好,我給你拿半片。」
「好的。」
古韻思把藥片揣在手掌中,另一手拿著溫水,笑著說:「哦,我突然又想吃些檸檬片了。你可以去幫我買嗎?」
護士猶豫著,問:「現在嗎?」
「哦,現在。」
「好吧,我讓其他護士去幫你買。你先吃藥好好睡吧。」
護士走後,古韻思把手中的安眠藥壓碎,放進護士用的水杯裡,衝上溫開水,搖了搖,她才縮回被子裡。
沒多久,護士回來了,古韻思笑著說:「護士,喝杯水吧,讓你跑出去,現在天氣也怪冷的。」
護士見到還飄著熱氣的水杯,心頭一暖,她也真的有點冷有點渴了,於是說:「謝謝。」
檸檬片買回來了,護士也咀嚼著,卻越來越困,終於抵不過安眠藥的藥效,在古韻思的期待下,睡死了過去,頭歪在了椅子的一邊。
古韻思顫抖著手拿出她收藏的水果刀,淚流不止,她緊摀住胸口,低低哭泣著,哽咽著說:
「沐陽,奶奶好捨不得你,我的乖孫子,我們才見過一面,奶奶真不想離開,真的很不想。可是奶奶沒有辦法,我沒臉面對你爸爸,你一定要好好長大,替奶奶照顧你爸爸,奶奶在天堂會保佑你們的。」
刀子在被子下貼上自己的手腕,她顫抖著,仍捨不得割下。
「沐陽,奶奶唯一可以說話的人只有你了,奶奶好想再見見你啊,真的好想,我怕我走了連你的臉也記不清楚了,畢竟,我們相處的時間那麼的短暫,奶奶真的很想再抱抱你。嗚……嗚……」古韻思悲痛地哭著,濕了被角。
「可是沒辦法,我現在必須走了,我多麼奢望你能突然來看我。不過,奶奶想起你媽媽,奶奶也放心了,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好你們的,我雖然不瞭解她,但我相信她。沐陽,嗚,奶奶真的不想走,真的不想走。可是,我怎麼有臉還活著呢?我不知道怎麼解釋道歉我的悔意。所以,奶奶必須走了!」
屏住呼吸,一咬牙,古韻思一刀割了下去。
……
太陽才剛出來,上班的車流就如密集的螞蟻蛹動。李開陽陷在車陣中,十分急躁不安。一大早,他是被噩夢嚇醒的,夢中,他又見到了燒焦的軀體,很可怕,出了一身汗,是冷的,極冷。
而此時在家裡的池娜薇也醒過來了,雖然她的頭還痛,但她已睡不著,這兩天,她也過得渾渾噩噩,卻仍讓自己提起精神到醫院去看看他。她沒有藍心雅可以捐贈的腎臟,但是,她要以她的方式去幫助他,安慰他,和他一起走過這段灰色絕望的日子。
這時,廚房傳來叮咚響,哦,沐陽又煮稀飯了。
池娜薇急忙起來,沒披衣就走到廚房。
「沐陽,媽媽說過了,不用你煮早餐的,你又不聽了。」
她捨不得讓如此小的兒子去為她承擔重擔,她寧願他什麼都不懂膩在她懷裡撒嬌,無理地要求她這樣,要求她那樣。因為,有時候,太懂事其實是一種心痛,像她此刻的心情。
「可是,媽媽,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李沐陽揚起嘴角笑著,「煮好啦,媽媽,你快吃,再送過去給爸爸吃吧!我多煮了點。」
「沐陽,乖兒子!」池娜薇激動地抱緊兒子,動情地落淚了。
「沐陽,我們的兒子,我們一起去看你爸爸吧。要是永遠都有這樣的早晨,還有你爸爸,那該多好。」可是,現在最苦的卻是他,至少她還有兒子背後的照顧,不是孤身一人去承受。
「媽,我又不是第一次煮稀飯,你不用這麼感動吧!」
李沐陽尷尬地笑著,心裡卻一樣難受,他隱約有些明白爸爸媽媽的心情為什麼不好。可他不會去問,寧願靜靜地做些安慰人的小事。
「嗯,我馬上洗臉和你一起去醫院。」池娜薇勉強笑了笑。
「哎呀,髒死了,媽媽真壞,臉那麼髒還把我的臉也弄髒了。」
李沐陽惱怒地說,嘴角卻泛著笑意。
「小氣鬼,你小時候還無數次把尿撒在我身上呢。」
池娜薇嘀咕著反駁,邊走回臥室換衣洗臉。
她深吸一口氣,望著鏡中特別上了淡妝讓自己看起來精神的自己,她祈禱著。
今天應該是個有希望的日子吧,我每天都祈禱著的,我的陽光。
李開陽打開門,一眼望見仍歪著頭熟睡著的護士,心急劇地冷卻,厲眸急速往床上一望,血腥的味道也敏感地嗅進他的鼻腔裡。
「媽,媽,」他急奔過去,摸上古韻思已變白變硬變冰的臉,腳底下踩著的粘綢感,他往地下一望,心驚地望見滿地的鮮血。
「媽,您別死!」他咆哮痛苦地大叫,掀開被子,古韻思手腕上厚厚的血跡已凝固,他急忙按電鈴叫醫生,憤怒地一腳踹向熟睡中護士的椅子,讓她跌落在地,清醒過來。
「媽,您怎麼可以這樣?」
痛苦的噁心反胃而起,冷汗飆了出來,李開陽嘔了幾聲,焦黑的軀體似恐怖的夜幕向他的腦門襲來,一瞬間,他已被襲擊得暈死過去。
醫生護士慌張又有條不絮地檢查搶救著,藍心雅也踩著晨光來看古韻思,見到病房裡淒慘的情景以及傷心得暈死過去的李開陽,她也感到自己的世界坍塌了,隨著古韻思的死而崩塌了。她的心只有灰色的失望,以及心痛,對李開陽的心痛,她捨不得他傷心難過,他痛她也痛。
她呆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自己鎮定,對死人,她是怕的,以至於她問護士的聲音特別顫抖:「護士,我媽怎麼樣了?」
「哎,走了,請保重吧!」
藍心雅的心重重地落地,眸光轉向臨時被扶上病床的李開陽,她心痛地走過去,撫著他的臉,哭著說:「開陽,別難過,我也想救你媽的,真的,可是,沒想到會是這樣。你快醒來,沒事的,我會聽你的話的,讓你開心,讓幸福。」
沒多久,醫生就公事式地給古韻思蓋上白布,推了出去。
藍心雅聽到輪子滾動的聲音,回頭,見到信紙飄然落下,是從蓋著的古韻思的枕頭下掉下來的。她疑惑地走過去,撿起來,越看臉色越來難看。
看完,她氣怒地揉成一團,咬著牙緊吸著氣,想把它扔出窗外,突然間忍住了。
她望向床上睡著不知人事的李開陽,突然又淡淡地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