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與柳成蘇還未走到贏麒的寢室前,就已經聽到從寢室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兩人當下對視了一眼,腳步不由加快,來到寢室門口。
荊軻上前,「王爺……」
「別進來!」從內傳來贏麒的阻喝聲。
「王爺,我是成蘇,你還是讓我跟荊軻進去吧。」柳成蘇眉頭緊鎖,他的臉上已沒有了往昔的笑。
「沒有本王的允許,誰也不得入內,你們只要在外面守著。」贏麒依舊沉聲阻止兩人進入,隱約間不難聽出他呼吸略重,聲音甚至摻雜著顫抖。
柳成蘇試圖推門,卻讓荊軻阻止,「王爺的話,你沒聽到嗎?」
「你,愚忠!」柳成蘇甩手,氣得就差沒一腳踢開門,奈何荊軻就一門神,死死地把守在門外,不容任何人靠近。柳成蘇看得氣,也只能暫忍,與荊軻一左一右在贏麒的寢室外站著。
房內,漆黑一片,唯有那掩不去的兩團銀光,贏麒就盤坐在床榻上,他上衣鬆垮的滑落在腰際,月光的傾入,帶起了一點點微弱的光明,卻將室內襯得更為陰森。
一道銀光劃過黑寂,赫然贏麒手中所拿正是一把銀閃閃的匕首,而此刻他正用著匕首割開自己胸前的肌膚,血頃刻間淌落……
「嗯……」雙唇緊抿,悶哼聲卻自鼻中跑出,唇也變得灰白灰白。
月光雖是朦朧,卻還是能看清他胸口那朵正在逐漸加深的花蓮,隱隱約約的,那淌出的血竟成了黑色。
灰眸中的視線漸漸地模糊,額頭上滿溢的是滴滴冷液。疼到了極致,他只是加重了齒咬唇的力道,用鋒利的刀刃劃破了胸口的蓮花,一點一點挑起,剔掉。直到看見那翻起的嫩紅肌肉,他那一直緊皺的眉宇才有了一絲的舒展,渙散的眸光也逐漸收攏,手上的動作更為的敏捷,快速,在一聲低嚎中,那塊呈現出蓮花印記的皮膚生生地被他從胸口刮去,連著匕首跌落在地上……
胸口的血卻怎也止不住,卻是由黑轉為紅……
人虛脫的倒在床榻上,視線又變得模糊不清,神智卻清晰讓他想要大笑,很疼……真的很疼……
手抓著那缺了皮的肉,一下一下狠狠地揪著,疼了,他經不住仰起了頭,手在顫抖,肌膚痙攣著縮緊,破碎的呻吟,從他的嘴中逸出:「七兒……七兒……」沾著血的手抬起,抓向空中,他似看到了什麼,眼倏然一亮,臉上浮現了癡癡地笑。
沒有回應,寂靜的空間,只有他混濁的喘氣聲。
[麒兒,這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東西,你一定要好好的收著……]一塊染血的白綢塞入我的手中,本該是輕輕地一塊綢布,卻讓我覺得好沉好重。
雨心,既然你無心於我,又為何給我這些?
你明知道,我不會再有心,又豈會在乎誰生誰死?
[麒兒,這是我這個做師……師傅的唯一能給你的東西,師傅相信你,一定會有用上它的機會,一定會……]雨心牢牢地握住我的手,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
雨心,若是現在你還活著……若是你現在看到我這副樣子,一定會嘲笑我吧?
那時候我是如此的擲地有聲,不會,永遠都不會去打開那個錦盒,那裡承載了你給予我的所有傷痛,只要不去碰觸,我就可以忘了你,可以將你徹底的從生命中抹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把她送到我的面前?
是你麼?這都是你的安排——
手顫抖著從腰際摸出那塊泛黃的白綢,贏麒愣愣地瞧著上頭的字:九色蓮花烙並非無解,有解除的辦法,自然也有克制毒發的辦法,麒兒,為師這裡給你留下的是第三種,也是你至今唯一不知道的轉毒法。當被烙者毒發之際,若是沒有九色石在身,只能以施烙者的血灌注被烙者烙印處,以施烙者自身的血將毒轉到自己的身上,並以內力保住被烙者的真元。每一次轉毒施烙者都必須將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毒血放空,才能保住生命,但是這樣的割膚之痛,除非是在乎之人,又有誰會接受,何況還是連續九個夜……
呵呵……除非在乎之人,又有誰會接受,這割膚之痛……
除非在乎之人……
除非在乎之人!
手鬆開了,白綢飄飄搖搖的隨風而舞,就似那人的裙擺,捲起了層層優美的弧線,好美,真的好美……
他顫抖著,他是誰?他可還是那個嗜血殘酷的暗帝贏麒?
娘親,你不該留下我……你真不該留下我。若是那夜,連我也一併帶走……那我……
不清楚那沾濕了臉頰的粘稠到底是什麼,視線愈發的模糊不清,氣卻逐漸混重,他是暗帝,是大秦高高在上的五王爺,「七兒……原來,我真的是清醒著……」明朗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道來,卻又仿若那雲煙淡淡地蕩過,「我是清醒著。」
這天都快進七月了,為何還是這般的冷,冷得他不禁尋找著被褥。
手胡亂的揮動著,將床頭的茶壺推翻,「匡啷」一聲清脆的響起,打破了這一室的寂靜。
在外的柳成蘇終是沒能忍住,在室內傳來破碎聲時,趁著荊軻晃神時用力踹開了房門,大步走近。
荊軻回神時,只聽得柳成蘇的低呼:「王爺,王爺!」
荊軻大步進入,雖然是昏暗幾近漆黑的室內,卻仍是能感受到那一室的狼藉,荊軻先是找到了燭火點燃,再走向床前,柳成蘇正用一塊破舊的白綢摀住王爺胸前的傷口,那塊白綢早已被染紅,血滲透了柳成蘇的雙手……
血肉模糊,整個室內滿溢的是揮不去的血腥。
荊軻與柳成蘇徹夜未眠,又是找太醫,又是傳功護住他的經脈。
王爺這樣的行為已經持續了整整五日,是人都需要時間去調息,何況他總是獨自一人,不容他們在旁幫忙,胸口那還有皮膚,早就沒了,只是一團團的血肉。加上每夜都要放出大量的血,這人的身上又有多少的血可以流。
五日了,整整五日了,王爺從西房回來就是獨自一人躲在房中。
這也是荊軻為何會衝到西房,想要殺趙七七的原因,他只是不想看著王爺這樣下去,若是再為趙七七轉毒,王爺恐怕會死,真的會死!
*
西房,趙七七半夜醒來,耳邊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人影不時從窗外掠過,似乎是東院內發生了什麼大事。
然,這都與她無關。她的意識還很模糊,身子一會發熱宛如跌進了烈火中正在燒著,一會兒又宛如放入了冰窖裡浸著,恨不能死去了好了,輾轉掙扎著。
恍惚間,似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晃動在床前,正看著她,心莫名的發著酸楚,眼又泛著潮,微翕的嘴中發出了幾聲叫喚,便又沒了音。
她覺得熱了,就猛抓著身上的被褥,絞著,覺得冷了又胡亂的扯著身子。耳邊卻始終得不到安寧,那陣陣慌亂的腳步,到底是為誰?
渴極了,她只能吞吐著口水,只是嘴中乾澀的可怕,就連唾液也變得那麼稀有,讓她捨不得一再的吞嚥,只能忍耐著,忍耐著誰會發現她,其實她還活著。
其實她有呼吸……
*
「贏麒……贏麒……」
「七兒……為什麼你要像她,為什麼你要像她……」
嘴蠕動著,贏麒驀地打開了雙眼,入眼的眾人讓他有半晌的錯愕,待回神祇是掙扎著從床上坐起,嘴中喊道:「荊……」這話猶在嘴邊竟怎也出不了聲。
一群人在贏麒轉醒時就齊齊地跪在地上,荊軻上前,湊近到贏麒的面前,問:「王爺,奴才在,你需要什麼?」
「水……水,本王要水……」乾澀的喉間宛如是被燙傷一般發著灼痛。
荊軻聽著,忙讓邊上的奴婢拿來了溫水,扶起贏麒的身子,為他灌入口中。
水的慰藉讓那火燒的喉間得到了滋潤,精神也好了許多,除了那無力感。贏麒移開荊軻的手,舉目望去,霎時揪起了雙眉,看向荊軻,問:「這是怎麼回事?本王睡了多久?」
「王爺,您只是睡了半宿,奴才是怕……」荊軻說到此,只是雙腿一彎,跪在地上。
贏麒冷哼了一聲,揭開被褥,就要起身。
荊軻與柳成蘇齊聲道:「王爺,不可。」
贏麒冷冽的目光掃過兩人,讓他們又齊齊收聲。
「本王的事,何時由你們做主了?」贏麒聲音再度恢復以往的冷清,看向在房中的其餘人,指著一名奴才說:「你,過來。」
那奴婢戰戰兢兢的抬起頭,又顫顫悠悠的上前,還沒說話,就被贏麒揪起了頭髮,「本王不會要了你的命,扶著!」贏麒把手擱在他的手臂上,那人忙曲了身,扶著贏麒從床前走離。
荊軻與柳成蘇想要上前,都一一的被贏麒拂開了,並命令道:「你們都繼續跪著,沒有本王的允許,誰也不許起身。」語落,連帶著那扶著他的奴才都推開了,人踩著踉蹌的步伐,離開了寢室,向著西房走去。
五日,今夜只是第五日,還差四夜……
七兒,本王會鎖住你,一定會再次鎖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