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壇記 第1卷 17 無產有產兩階級  草鞋皮鞋須設防
    那天傍晚我下班回到家,開始準備晚飯。正忙著,勞印袞的電話就來了,要我去。我說剛回家,累得很,想歇歇。他說不行,要歇到他那裡去歇!我說我正在做晚飯,兒子媳婦下班回來要吃飯的。他就發起火來,說吃飯有那麼重要嗎?空一頓就餓死了?哪個地方不能吃?我這時比救火還急你知道嗎?你不來我到你那裡去!

    我被他羅裡八嗦纏得煩了,只好把已經點燃的煤氣關掉,淘好的米放著,給兒媳留了字條,鎖門而去。到了勞員外那裡,老傢伙餓虎撲食就將我掀倒,公豬般喘著噢噢的喉音,涎水四溢的向我亂啃。

    正在被這只男人蹂躪著的時候,另一隻男人恰好就帶著兩個打手上我家去了,差點把我兒子打死!兩隻男人共謀似的,前一隻調虎離山,後一隻乘虛而入。要是我不被叫走,兒子決不至於傷成那個樣子,做母親的怎麼也要擋在前面保護自己的孩子。從這件事我對姓勞的怨恨死了!

    這後一隻,帶著打手上我家的男人就是申杉嵐!

    話說申杉嵐1995年因打人搶劫而入獄,建材商店因入獄而關門。出獄之後零敲碎打做些小生意,也賺不到錢。炒股,又失敗。被柴筱英前夫叉出之後,連住處也沒有。後來不知道他是怎麼混的。

    在對待這個人的問題上我顯然是一錯再錯。可以說,嚴重的後果是我自己一系列的錯誤造成的。本來,早就應該像有些人進言的那樣,把他殺了,然後拿一塊大石頭綁住沉到江裡去。不殺的話,也應該在離婚後一刀兩斷,同時把刀用消毒水洗一洗,不留任何痕跡和氣味。可是,我卻窩窩囊囊的讓他粘著,或者說與他粘著!

    這人很狡賴,離婚時故意留尾巴。房子是尾巴,說讓他繼續住三個月。身份證是又一條尾巴,說是當初買股票的時候是用我的名字登記的,離婚後還不時地來問我要身份證去辦理所謂股務。

    怎樣對待這兩條尾巴,是對我的智力和處事能力的考驗。三個月協議期滿以後為什麼還趕不走他呢?我不是有弟弟嗎,讓弟弟去請幾個身高馬大的朋友往屋子裡一坐,只要說兩三句話就行了,看他走不走!如果說弟弟是個沒用人,我自己也可以去僱人呀!居然讓他又住了三年,由我給他支付水電費!至於身份證這條尾巴更加容易切斷:我身份證丟了!沒了!況且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你憑什麼要我的身份證?

    實際上他是否真用過我的名字買股票,還是故意虛擬一個借口,這事就可疑。真用我的名字的話,離婚後估計他也早就去辦理轉戶手續了。要身份證只是作為留下尾巴的一個借口。我居然輕易相信他的鬼話,給了他手機號碼,一次次地給身份證!

    他打聽到我從深圳回來,又來問我要身份證。但他得到這個信息時遲了,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已經在去武漢的路上。

    一年半以後,我從武漢又回到雙陽。在由人介紹認識勞員外的當兒,有一回在路上走,不遠不近的又看見申杉嵐。他穿著一件花紋斑駁的夾克衫,五十多歲了花花公子的派頭還殘留著。走路卻有些拿不平,左搖右擺的像一只巨蜥。同時象巨蜥那樣東張西望,對整個世界發出窺探和仇視的目光。我一看見他,立即拐彎從一條小弄堂避開。然而被他看見了。還沒到家手機就響起來,是申杉嵐的呼叫。他說:你回來了?我看見的!為什麼繞彎,難道我會吃了你?我現在需要你的身份證,股票套牢在那裡我要去提現什麼什麼,你立即把身份證給我送來!

    我說我現在沒空。他說那就明天吧,明天上午十一點我在證券公司門口等你。

    我要是明智一點的話,就不要接他的電話。掐斷他!再打再掐斷,決不要有任何聯繫!你要是留意女方受害的案件,統計一下就可以知道,許多不幸都是發生在粘粘乎乎耦斷絲連似是無情還有情的狀態之中的,尤其是最後一次見面中的。男的說,最後再跟你說幾句話,以後就不去找你了。女的心軟,往往就去見最後一面,結果一去就不復返。雖然申杉嵐沒說是最後一面,危害性也是不小的。

    我要是明智一點的話,就應當進行一番心理分析和階級分析。申杉嵐這時是一個失意者,破落戶。而我儘管不算得意,但靠著自己的勤勞、節儉和寡慾,活得總算還像個人樣。我出外打工期間,廠裡照樣有一份工資拿。我兒子中專畢了業,有一份穩定而油水肥厚的工作。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現在到了收穫的季節。我們買了房子,生活進入福境。相比於申杉嵐的境況,已經是兩個階級。位於上頭的階級就要提防下頭階級的妒忌和造反。特別是象申杉嵐這樣的破落戶,造起反來就更加不會是請客吃飯,不會是做文章,不會是繪畫繡花,不會那樣雅致,那樣溫良恭儉讓。

    當初申杉嵐說:哪一天老子休了你,街上隨便抓一個都比你強,願意跟我的女人排著隊呢!可現在,情況並沒他想的那樣樂觀。他成了個無根無坻的光棍,又惡名在外,街上連一條母狗都不會要他。在兩性資本上,他這時也屬於最徹底的無產者。而我,由於天生抗氧化能力特別強,所以一點也不顯老。此時由於生活進入順境,更加滋潤得容光煥發,像一隻熟得恰到好處的蘋果。街上走,吸引的回頭率比年輕姑娘還高。這種情況下怎麼可以去見申杉嵐呢?不打翻心理五味瓶才怪。申畜生會想:這樣美的女人以前是我的老婆啊,現在可能跟別人睡覺了,媽的扯JB個鋃鐺究竟怎麼回事啊?

    申杉嵐這種人本來就是憎惡仇恨捏做身的,如果混得好生活富足危險性還小一點,一旦混得比上不足比下也沒有餘,心理不平衡,這種人甚至會身綁炸彈到街上去進行恐怖襲擊。所以我要是理智一點的話,就不可以去見他,離這個危險人物越遠越好。

    第二天恰好是我的休息日,我準備按照約定中午十一點鐘到證券公司門口去見申杉嵐。我並非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早上起來就想:穿什麼衣服呢?時達盛夏,正是女人不得不展現肉色和曲線的季節,也是男人容易滋生犯罪念頭的季節。所以我明白去見申杉嵐最好別穿看得見胳膊看得見腳的衣服,以免增加他的口水。於是我就穿上一套髒兮兮的工作服。同時我也想到,不能露出有一點錢的樣子,最好裝得比他還窮。於是我摘下金項鏈和金戒指放進抽屜,同時穿上一雙灰濛濛的低根舊鞋。

    然而剛在吃早飯勞印袞就來電話了,叫我去。這個人真是煩死了,昨天剛去過,今天又要。早飯連同電話,把我燥熱得工作服再也穿不住,發脾氣似的把已經一身汗濕的工作服脫下來甩地上,換上混紡黑絲套裙,穿上高跟鞋,就去見勞員外這個練功者。

    員外送給我兩件禮物:一條金項鏈,一隻玉手鐲。他親手把這兩件東西戒具似的套到我的脖子上手腕上,隨即免不了抱上床。做了兩出之後,我洗了澡穿好衣服,就去證券公司門口見申杉嵐。早上關於見面服飾和注意事項的設計全都白費,這時穿的既不是工作服,也戴著首飾——勞員外的禮物。從員外家出來的時候,我完全是金碧輝煌靚麗登場的模樣:純黑色襯托著象牙色,使象牙色更加潔白;金光色點綴著純黑色,使純黑色更加典雅。就這樣去見申杉嵐!

    申杉嵐一見就瞪大眼睛骨碌碌地轉。我從他眼睛裡讀出了:訝異——一點都沒老嘛,還這麼好看;食慾——這塊肉真新鮮,老子好久不知肉味了;妒忌——本來是我的,現在扯JB個郎當不知落在誰手裡了;失落——看樣子混得挺滋潤,穿金戴銀的,老子卻連飯都不大有得吃;搶劫——要想辦法從她身上敲下點什麼來……杉嵐處世多盤算,碌碌有為吃四方……自料前程無量福,又言美婦排成行……誰知命運未曾濟,無產無妻成癟三……忽見前妻靚麗出,心頭五味瓶顛翻……

    我把身份證給了他,同時說:「你趕緊去轉戶吧,別來問我要身份證了,我都煩死了!」他接過身份證拿在手裡,卻沒有動,說:「我今天來,一是身份證的事情,二是想向你借點鈔票。我準備辦一個信息開發部,工商局註冊要交註冊費,我沒有錢,需要你借給我三千塊!」

    「我哪裡有錢借給你呢?孤兒寡母的,自己生活都顧不過來!」

    「你就別裝蒜了!」他嗓門粗了起來,好像是債主在向人討債,「你看你脖子上掛的!手腕上戴的!這衣服也不會是普通的牌子對不對?我還打聽到了:你兒子畢了業,就分配在財政部門工作,那是個有油水的地方。——難道你不怕我搞你兒子?」

    「你這個無賴!」我心裡彭的一聲竄起了怒火,「又唱起你那羅裡八嗦老是一個調調的流行歌曲了?告訴你:我不怕威脅!把身份證還給我!」

    看到我發火,他倒是轉軟陪笑,說:「說著玩玩的,說著玩玩的,何必生氣呢!實際上,咱們的孩子有出息,我這個當爹的也高興。只是目前,你無論如何得幫我這個忙!」

    「孩子成了『咱們的』了?過去怎沒聽你說過這個話呢?現在你別套近乎好不好?別囉嗦!身份證該辦什麼去辦什麼,辦完還給我。還有,你趕緊去過戶,以後別想來問我要什麼證了!」

    他揚了揚手中的身份證,說:「不借錢,別想拿回去!」

    我嘴上說不怕威脅,其實是怕的。我就怕這個人對我兒子有危害。兒子是戴在母親頭上的金箍,而申杉嵐的流行歌曲就是緊箍咒。他一念,我就頭痛。悟零居士所訕笑的許多事,都是在緊箍咒的陰影下發生的,他書獃子不理解。

    一是怕那緊箍咒,二是為了拿回身份證,我決定給申杉嵐一千塊錢。我說:「你這個無賴,混到這個地步不如去死吧!真是惡有惡報,你想想你這一輩子都做了些什麼事!現在,既然你死乞白賴,我就借給你一千塊錢,再多沒有。你打個借條,身份證去辦理轉戶手續,借條連同身份證一起給我。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借條就不用打了吧,難道我會賴皮不還?我申老闆人格自尊還是有的。」

    「我料定你不會還。是不是賴皮,是不是有人格自尊,你自己清楚。但借條是一定要你打的!」

    他只好寫了借條。我說還有身份證瓜葛你趕緊去辦斷,下次別想再問我要了。他只好又到裡邊炒股人堆去裝模作樣混了一陣,出來說辦好了。將借條和身份證給了我。

    當我從手包裡取錢的時候,我感覺到他食肉動物般貪饞的目光直往我的乳溝亂鑽。鈔票遞給他的時候,他的目光癡癡的很複雜。幾分懊悔,幾分悲傷,幾分自卑,似有淚光在打轉。

    「月白,我最近在籌劃一個項目。」他說,聲音低平下來,有些沙啞,「如果成功,可以賺個八九十萬。如果那樣,你願意回到我身邊來嗎?」

    「你就是賺個八九百萬,我也不會跟你沾邊了!錢算什麼?安寧才是最重要的。但我祝你成功,有了錢希望你好好地重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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