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至紅綠燈口,是紅燈。
張偉抬起眼,將幽深的珠眸淡淡的望向前方的數字燈。他雙手握著方向盤,一隻左手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打在方向盤上,偶爾將眼角的餘光睥睨向反光鏡中一直默默無語將臉扭向窗外的李玉婷,氣氛微微有點尷尬。
窗外,霓虹四起。濃郁的夜,被這五顏六色的燈光照得五光十色,色彩斑斕,好不漂亮。
——只是,如果沒有一個好心情,無論看什麼樣的景,在她的眼裡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單調與蒼白,一樣的憂傷與悵惘。
李玉婷現在的心情正是如此。她微微別過臉,漫不經心地向目光瞥向窗外。霓燈下的人,都匆匆而過;有的兩五成群,蕩著歡聲笑語而過;有的是一對手牽手的甜蜜情侶,好不含情脈脈;有的雙手叉進衣袋裡,踽踽遠行,背影落寞而又孤寂!讓人怎能不憂傷?
當年,張偉也是在昏黃暗淡的燈光下深情款款地牽著她的手,到最後還不是毅然而決然地離去,剩下她在幽幽的冷風中,藉著幽暗的燈光,雙手叉進口袋,蜷縮著脖子,踽踽遠行……
她也這樣做了一次,冷淡無情地望著陳子俊失望而單薄的身影,悵惘而憂傷;現在,他又將這種無情與冷酷還給她,望著他不顧一切地朝她奔去的背影,她心痛而黯然失色,卻也無奈……
人一旦陷入某種情結,是很難走出來的。此刻的李玉婷,正淡漠地望向那朦朧而迷離的夜色,目光幽靜而暗淡。
張偉深深地凝望著反光鏡中黯自神傷的李玉婷。記憶中的那張的臉,姣好而嫩滑,不是這般憔悴而蒼白,現在這的張臉,他是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到天天夜裡,連做夢都夢到她;可陌生到近在咫尺,卻又無法觸手可及。他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挽回,會不會太遲?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可她在他心裡的位置卻是時間怎麼也洗滌不掉的,可她呢,她亦會如此嗎?他曾經傷她那麼深,她會給他機會嗎?
張偉抬頭望著反光鏡中獨自憐惜的李玉婷,薄薄的唇微微地蠕動了一下,卻終究還是輕輕地合上。他突然想起一句詩:「相顧無語,竟無語凝噎……」
他是無語凝噎的,想說,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叭——」
「叭——」
「叭——」
「叭——」
直到聽到後面排著隊的車開始陸陸續續地狂按喇叭時,張偉才發現原來早已到了綠燈,於是迅速起動機車,向前開去。
一輛黑色的跑車飛速地在寬闊的道路上馳騁著。
一路上,張偉轉動著方向盤,強壓著心裡的五味瓶,漠然地望著向前,專心開車。
李玉婷淡淡地望著前方那百無聊賴的風景,撩過一座撥地而起的高樓,又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廈,鱗次櫛比,且一座高過一座。心底越發地發涼。
兩人默默無語。
車內有些沉悶,空氣也越來越稀薄,車內那些無安分地細小分子也都在這沉悶的空氣中蠢蠢欲動,唯恐天下不亂。
李玉婷打開窗,輕輕地將沉重的頭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這是陳子俊習慣的動作,不知道時候起,她也學起來了。可她現在真的感覺這是一個好辦法,可以讓混頓的大腦暫時停止工作,雖然不能止痛,但眼不見為淨,這樣可以減少幾分痛苦。
幽幽的冷風吹進來,確實是無比的涼爽,可涼爽過後卻是一股深深地冷,從頭髮絲到腳根,冷得徹骨,冷得驚心,冷得忘記了顫抖!
張偉從反光鏡中望著越發疲憊蜷縮著身子的李玉婷,眼中那少見的閃著光亮的東西漸漸浮了上來,他按了一下方向盤旁的一個鍵,後座的玻璃窗輕輕地關上了。此刻,他的心裡頓感糾結而複雜。為什麼她總是這樣折磨自己?為什麼她不好好照顧自己惹得讓他心疼?為什麼她總是這麼讓他欲罷不能?
佛說:一切因果皆注定!那麼,她現在是來找他報仇的嗎?為什麼不好好愛惜自己,他走時不是曾對她說過「如果自己都不愛惜自己,那麼這個世界沒有人會愛惜你」,她怎麼可以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一吹既散?!
張偉緩緩地停下車,熄了火。抬頭望著反光鏡中的李玉婷,已經心痛到不能呼吸,可他卻還是無以言喻,那種心情是很難用文字來形容的。有時候文字也會顯得單薄無力,畢竟文字與感覺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見車緩緩停下,李玉婷立刻睜開了眼。明明已經疲憊到睜不開眼,可她卻要硬撐著,想睡又睡不著,好像心裡的那團剪不斷理還亂的線沒有理清,真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怎麼醒了?」張偉並沒有叫醒她,本想他想讓她多睡會兒,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醒來。在這不是很溫暖卻比冰冷的車外好多了的地方,望著她如淺睡的樣子,心裡還是很知足的。只是,她的眉頭卻怎麼也解不來,老是緊鎖著,擰成一團,看得讓他揪心,卻又深感無力。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擔心什麼,他想幫她分擔,卻怎麼也無法啟齒,只能將這份牽掛,深深地藏在心底。
李玉婷並沒有理會他的關心,只是默默無語地下了車。
「等一下!」望著她頭也不回地走掉,張偉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急忙拉住她。
「有事兒?」李玉婷淡淡,聲音是異常的陌生與生疏。
對於她這樣對自己,張偉深知她還在恨他,顧不了那麼多,也只得由她去。「我想跟你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李玉婷嚴詞拒絕。談,以前怎麼不談?現在知道找她了?想當初,她也找他談,可如果當初,他把話說得委婉一點話,至少現在她不會這麼厭惡他!
是的,她厭惡他,從從相貌到聲音,關於他的一切,她都厭惡,哪怕他周圍呼吸的這片空氣。
「是關於陳子俊與朱小妹的!」
「與我何干!」
「你不想聽聽嗎?」
「你想說什麼?」李玉婷有些不耐煩。
晚風輕拂,拂面頓生寒氣。刺骨的風,從領口灌了進來,直奔胸口,李玉婷微微地打了一個冷顫。
「難道你還沒有看出端倪嗎?」張偉依舊好脾氣地說。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不覺得他倆看上去很彆扭嗎?就如我和你!」張偉深深地凝望向李玉婷,希望她從中領悟出什麼。
「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李玉婷佯裝聽不懂。
「他們兩個是相愛的!」張偉義正詞嚴。
「那又怎樣?」李玉婷挑釁地問著。
「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很無恥嗎?」對於她的咄咄逼人,張偉突然感覺自己有些無力招架,大腦神經完全不受控制地胡言亂語。
「我無恥,那你就清高了?你不一樣也整天纏著朱小妹不放嗎?」李玉婷顯然是被張偉的話給激怒了,語氣也變得無比憤怒。
「我對朱小妹完全是兄妹之情,不像你!」所有的似是而非欲罷不能的糾結與憂傷得無以言表的悵惘都像一團團無形的光亮,齊涮涮地向張偉襲來。張偉頓時也失去了理智。
「兄妹之情?真是好樣兒的!難道兄妹要天天粘在一起嗎?你天天霸佔著她,難道說真的沒有別有用心?」李玉婷頓時如一頭亂吼的獅子,連珠再炮地說著。
「我承認,我是別有用心。可那是為了容易接近你!」張偉漸漸冷靜下來,語氣也漸漸緩和下來,他不想將事情變得更糟。
「你覺得我會信你嗎?」李玉婷淺淺一笑,笑得無比嫵媚。那種嫵媚染上了一絲清晨的甘露,冷得讓人心驚膽顫。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是我的真心信!」張偉頗感無奈,仍然無比深沉地望向她,希望她真懂得。他的目光幽暗而靜默,那是一種靜得窒息的沉默。
「你可以走了!」李玉婷開始下逐客令。不,他不是她的客人,從來都不是。她不曾認識過他。
「我希望你不要再糾纏他了,我真的不希望看見朱小妹不開心!」張偉呆呆地立在那裡,目光誠懇而又幽淡。為什麼他的深情,她不無接受?不是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嗎?
「滾!」聽到這裡,李玉婷再一次失去理智。剛剛他還說他與朱小妹約會是為了容易接近她,可現在他卻說他不想見朱小妹不開心,那誰來負責她的開心?誰來關心她,愛護她?是陳子俊嗎?不是;是他嗎?那更不是了……傻瓜,李玉婷淺淺地笑著,笑得蒼白無力,如同一朵正搖搖欲墜的花,在冷風中顧影自憐。她還在期待什麼,期待他回心轉意?期待他再一次來傷害她?不,她是不會再給他傷害她的機會的。
不知不覺,淚已輕輕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