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誰?」 蒙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剛才那一聲灌入靈魂的呼喚,可心,卻是驟然緊張甚至有些破碎地期待著一個肯定的答案。
如果……
「你以為我會是誰?」蒙毅走過來,輕輕捧住她的臉,在她唇上烙下滾燙的一吻。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從他身上透過蜜吻直達她的心底。
「你……你該會是他嗎?」
凝著他同樣琥珀色的眼睛,攫取到眸中無限深處濃濃的愛意,她突然有了一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為何酷似的一切反而令她覺得這麼遙遠與陌生。
她摀住他的唇,「不!不!請不要開口。你怎會是他?你怎會是他!他已經去了,在三千年前便已經去了。我愛的是他,又怎會是你!絕不!絕不!」她痛苦地推開他,轉身對著拉美西斯長眠的身影跪了下來。
「三千年很久,久到我已忘卻了你。三千年很漫長,無數次的尋覓才找到重回你身邊的路。」她癡情絕望地伸出手,彷彿她年輕的比拉蒙可以再次接住她,與她永遠地、永遠地糾纏、相依,誓死不分離。
「你自己一個人是不是會很孤單?現在我回來了,陪著你,再也不會走了。你說過的,你是太陽之子,受到太陽神的庇佑,總有一天,我會看著你從陽光中走來。對不對?那才是我們幸福的結局,是嗎?」她摀住心口,這期冀似的話語卻更像是永世的訣別,狠狠撕裂了她的心,尖銳的疼痛瀰散至四肢百骸。
蒙毅微微搖著頭,深深歎了口氣,如果心臟可以打開,此刻她定可以看到他的心亦被劃傷了千縷萬道。他和她的記憶同時恢復,如今歷史的畫卷重新展現在他的眼前,卻再次令他咀嚼到了內心深處靈魂被孤獨寂寞冰冷桎梏的味道。
蓉,你的比拉蒙就站在你面前,為何你不回頭望來。
難道三千年淒惶的等待,還沒有是盡頭嗎?
驕傲的他,輕輕掩住了最痛的回憶,眼中的深情比最透徹湛藍的尼羅河水還要深沉。
約定,再會亦不忘卻往生。這一百次輪迴的祈禱,卻要用最神秘的咒語才能鎖住最圓滿的結局。硬生生的,從唇角幾乎脫口而出的話語,嚥回肚中。
「月,你……」
呵。他怎會是他?
他究竟還是喊自己月。
她差點被他的聲音迷惑,將他們的身影重疊。
他,只叫她蓉,她是他永遠的蓉——奈菲爾塔莉!
她淒楚地閉上了眼睛,「對不起。這就是我丟失的記憶。」
停頓了三秒鐘,她的聲音變得極為輕柔,「我愛著的人已經睡著了,永遠地在我面前睡著了。請讓我守著他。」
蒙毅的背變得僵硬,紋絲不動著守望著她的背影。
……
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遙遠的魂鈴聲響起,虛空的浮影變得模糊灰暗起來。蒼老的拉美西斯浮影開始漸漸淡去。
蒙月驚恐地抬起頭,尖聲叫喊起來,伸出雙手狂亂地抓著。
蒙毅仰望天空,卻見頭頂的時空已經開始扭曲,一團火焰燎亮了它的一角,紅彤彤一片。
長歎了口氣,心死的法老最終心死,書便開始焚燬,焚燬於它真正的主人面前。
他和她,該回去了。
走到蒙月背後,蒙毅雙手環抱住她的腰,用低沉的嗓音呼喚著她:「月,是時候了,我們該回去了。」
蒙月怔怔地重複著:「回去?回去……」
……
與此同時。
辰亦離看到書頁的一角突然燃起了紅色的無名之火,心中一驚。宛若,有什麼東西在他心上烙上灼傷的痛。一波一波的意識流開始往他腦海湧去,似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畫面,是遙遠三千年前的埃及和赫梯的夢幻再放。
她……
身染刺目的鮮紅,虛弱蒼白,可在他眼中卻像躺在古流爾河畔熟睡的大地女神。只是那第一眼,他便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從此纏粘的目光便再也分不開。那心底的誓言——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你回來,做我的王妃——現在,全然在他耳中迴響激盪。
哀傷慢慢湧上了心頭,原來,今世輪迴,他卻依然愛著她。只是這一世,他要緊緊追隨,再不想錯過。我愛你,你是我的奈菲爾塔莉。
……
「回去?我已經回來了。又該到哪裡去?」她的眼中空洞無物,完全沒有一絲感情,似乎所有的心力都隨著漸漸淡去的拉美西斯身影而耗盡,身體更是無力一陣風便可以吹倒。
蒙毅心焦地握住她的胳膊,「月,必須走了。這裡的時空,已經開始關閉,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天空的烈焰已經迅速地燃燒了一半,熾熱的溫度烘烤得肌膚已微微發燙。
「那又如何?至少這裡是他曾經呆過的地方,總有一天他會踏著陽光而來,我是他唯一的。」
她的唇角微微揚起淒美的弧度。卻,看得蒙毅心碎膽裂。
「不可以!月!你必須跟我走。我們得回去。」他加緊了掌中的力道,不惜在她手臂上留下刺目的指痕。火紅的天空映照得他的臉發出深度的紅色。
「不!不要!」蒙月抗拒地扭動著胳膊,卻造成更深的疼痛,可她無知無覺般肆狂地掙扎,「我不要他再孤獨,我要永遠留在他身邊——」,淒絕的哭喊聲重重錘擊著蒙毅的心,「這次我再也不可以走開,他在等著我,等了三千年啊——」
四分之三的天空已經燃燒,滾燙的熱度已經使肌膚產生火燎燎的痛。
「月,跟我走!」他的眼睛已經全部被決絕的心意充滿,變得血紅,他猛地橫抱起了她,緊緊禁錮在自己胸前。
他對著創世者之眼發出呼喚:「拉神,請帶我們回去……」
幽黑的創世者之眼再次造成了一個黑色的漩渦。
「放下我!讓我留下!」
「不!」
「放下!」
「不!」
狠狠地,蒙月低下頭,以最深的恨意死命咬在他堅實的胳膊上,眼中湧出來對他永遠永遠絕不抹去的恨意。那恨,讓他心驚,更讓他心痛。
鮮血汩汩而出,染紅了創世者之眼。
龜裂的紋在它的表面開始蔓延,微小的辟啪聲音,驚得蒙月眼中的淚水刷的滾下,心似萬年寒冰。
「月,不要恨我。」抿著唇,望著她眼中化不開的恨,蒙毅的心只比她還痛。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一切。我只等待著你鎖住幸福的咒語。
窒息般的禁錮,讓她無法再動彈半分,蒙月眼中的哀傷,漸漸地,漸漸地淡去,全部被無邊的恨所代替。
如何不恨!
怎會不恨!
創世者之眼,是唯一聯繫他與她的時空之鑰,龜裂了的鎖鑰,又如何再能讓她回到過去?別了,比拉蒙,我們再無相見之可能!別了,比拉蒙,天長地久成埃塵亦不能再讓我忘卻往生!
她恨!
蒙毅,生生斷了她和比拉蒙相見的唯一可能。只為他要將她禁錮在他的身邊。
那麼好吧。
便如你所願!讓帶著恨意的蒙月留在你身邊成為你的夢魘!
巨大的黑色漩渦中,蒙毅抱著蒙月雙雙再次出現在辰亦離面前。
蒙毅面色十分難看,猩紅的眸子似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蒙月眼中則含著恨意的冷漠,手中抓著三塊碎裂的黑鑽石。
辰亦離激動地衝了上去,緊緊握住蒙月的手:「蓉兒……」
失落的回憶重新拾起,再世的相遇,他不想再失去她。
突然的驚顫。
蒙月。紫色雙眸中蒙上複雜的情愫,怔怔地鎖住他的黑眸。
蒙毅。琥珀色的眼睛變得愈加幽暗。難道天意如此弄人,竟然在她恨著他的時候,讓辰亦離也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他不能喊的「蓉」卻可以在辰亦離的嘴中自然地呼喚,這是怎樣的諷刺與折磨。
抱緊蒙月的雙臂收緊了力道,雙腿堅定地退後了一步。
忽而。蒙月眼中勾起一絲讓辰亦離看了心痛的淺笑,「亦離,請帶我離開。」
蒙毅的身子猛地一晃,「月,你……」
蒙月聲音冰冷地道:「這是你帶我回來的代價。我恨你!」
心如刀絞般的痛。痛苦的神色浮上蒙毅的臉,禁錮的雙臂驀地一鬆。
辰亦離平靜地跨前一步,從蒙毅懷中接過蒙月,優雅卻不失自信地對蒙毅說:「三千年前,是你從我手中搶走了她,那麼今生,請我讓來守候。」
轉身,他抱著蒙月欲走。
蒙毅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蒙月的胳膊,「月……請不要離開。留下來。」
蒙月閉著眼睛,「如果你是他。我便留下來。」
冰冷的雙拳緊緊得握起,心中卻始終不敢再呼喚那個「蓉」字,因為那樣會使他的心會如被利刃和尖刀狠狠刺過,而且,只需三次,他便會用永遠永遠地失去她。
嗤笑著他的沉默,蒙月睜開了眼睛,「亦離,我們走。」攀附住辰亦離的前胸,決絕地不再看他。
辰亦離小心地呵護著,抱著她離開,臉上浮上幸福的笑容。
蒙毅的心彷彿被什麼剜了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前浮現出千年之前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