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先行退場,場面便又活躍了幾分。人人都趨近前來,用手摸摸宮衣,露著艷羨的神色:「呀,這料子……」
一時間,若蕊就被裡三層外三層包圍著,卻遙遙看到德妃孤零零地站在外圍,眼睛裡也不知道是什麼神色,彷彿是悲憫,又彷彿是害怕。
心裡猛然一動,散席的時候,若蕊便刻意拉住了德妃。
「姐姐若還要消消食,不如去妹妹的寒儀殿說說話兒吧?」若蕊跨出去不久,就發出了邀請。
德妃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好啊,聽說妹妹那裡,有新貢的茶葉,正想叨擾兩杯。」
若蕊欣然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其實我也喝不出什麼好來,正想請姐姐去品鑒呢!」
兩人分賓主坐定,若蕊揮了手讓綠珠她們下去:「讓我和姐姐兩個好好說說話兒,你們都各自下去找樂子吧。」
一回頭,卻見德妃的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落在她的衣服上。
若蕊微一皺眉,也不叫人服侍,自顧自地就把衣服脫了下來,遞向德妃:「姐姐見多識廣,想必知道這料子。我雖然覺得不錯,可也說不上好來。皇后娘娘這料子送的,可有點像是把木犀花送給牛,白白糟蹋了好東西。」
德妃目光一震:「是皇后娘娘送的?」
「正是,」她一邊答著,一邊仔細端詳著德妃的面色。
「我在繡坊的時候,聽一個年長頗有資歷的師父說過這種縐霞紗。」德妃的目光,瞟過了大殿,看到宮女和太監們蹤影全無,才慢吞吞地開了腔。
若蕊點頭稱是,一臉的希冀,只顧凝神聽她講了下去。
「這種紗,是每一個女子夢寐以求的嫁衣,卻因為整年才能產出一匹,所以哪怕貴族千金,都無法求得一件。」
「因為都作了貢品麼?」若蕊忍不住插了一句。
德妃怔怔地點頭:「是啊,統共這一匹,便全作了貢品,專供皇家的后妃們裁製新衣的。這紗……據說華美非凡,幾乎沒有女子能阻擋得了她的誘-惑。」
有這麼神奇嗎?
若蕊似信不信地看過去,皇后還拿這料子做了人情呢……只不知這人情底下,還有什麼花樣罷了。
「傳說,這紗每一匹都顏色亮麗,不管是黃是藍,是紅是綠,都亮得可能蓋過太陽的光彩。」
若蕊點頭,這話她倒是信的。當日這匹布一展開,那穿堂入室的陽光,都似乎弱了幾分。
「織就這種貢紗,不光是織藝高超,還在於材料難得。據說是產自一座山上的一種千年植物,也就能采一匹這樣子的量。再間以處-子的鮮血……」
「呃……」若蕊以手撫唇,「這麼……」
她想說噁心,可是這樣明亮溫柔的料子,又絕不能被視作噁心,一時辭窮,便不知道怎麼接話。
「可是,真的很漂亮,不是嗎?有幾個女人,能夠阻擋它的魅力呢?所以,儘管知道它……」德妃的目光,有些遲疑。
「知道它什麼?」若蕊覺得那個答案呼之欲出,急忙催促。
「其實這也是道聽途說,未必有人信的。」德妃勉強地一笑,架不住若蕊的一再催促,才低聲說,「據說,經常穿著這種衣服的女子,很少有受孕的機會。」
若蕊恍然:「難怪皇后娘娘特意要賜給我呢,原來她是想……」
「這樣的好東西,真虧了她一直雪藏著自己不穿……」德妃的笑容有些奇特,「她的手段,倒是越加的高明了。」
若蕊心裡一動,想到德妃年紀比皇后還長,膝下卻一無所出,忍不住驚問:「姐姐……」
德妃慘然微笑:「當年,可不是一碗藥,就把一個成形的皇子打下來了麼?」
「是……皇后?」若蕊顫聲問。
「至今都不知道是皇后,還是瑜貴妃。也許是瑜貴妃下的手,但一定有皇后的挑唆。那時候,她還不是皇后呢,皇后還是……」
「是榮皇后!」
德妃驚訝地看向她:「你也知道榮皇后?」旋即又恍然,「對,你也被關進了冷宮。」
「這番的處心積慮……也不過是想鞏固她兒子的太子之位罷了。其實,做太子難道就很幸福麼?」若蕊想到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九龍奪嫡,忍不住搖了搖頭。
「焰國向來母以子貴,如果皇后不是生下了兒子,這皇后之位,也未必就是她的。」德妃一字一句地說,「瑜貴妃輸就輸在,她沒有子嗣。」
「也許並不,她輸的是她的家世,因為太過顯赫,皇上不可能冊她為後。當時正好皇后產子,不過是順水推舟,斷了瑜貴妃冊後的念頭罷了。」
德妃低頭一想,點頭稱是。
「妹妹日獲專寵,按理也該有消息才是……」德妃瞅著她的小腹,因為寬了宮衣,只穿著裌襖。
「我年紀尚幼,不急的。」若蕊訕訕地說。
也許是她穿越而來的體質,並不易於懷孕吧。反正她也不急,再過兩年不遲。
「怎麼能夠不急呢?像姐姐這樣,往後……」德妃的神色悵惘,「若非榮皇后當日在的時候,體恤了我為人所害,才晉位德妃,如今……」
若蕊連忙安慰:「姐姐春秋正盛,日後……」
德妃看著她,眼裡淚跡宛然,慘然而笑:「日後也不可能了!從那一回開始,我就已經失去了……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
縱然這些年看得多了,可是這時候說起來,還是微帶哽咽,讓若蕊不由得惻然。
「妹妹的這件宮衣,雖是能搶走一時的風頭,但……」德妃欲言又止,若蕊卻是明白的。
「往後也不會常穿,只是皇后所賜,今日應個景罷了。」
德妃欣然點頭,告辭而去。
綠珠看到若蕊已是寬了宮衣,連忙捧在手裡,細細地收好:「娘娘倒捨得脫了下來,趕明兒替娘娘縫製一件肚兜,那……」
「不要!」若蕊立刻反對,看著綠珠愕然的目光,才低低地把德妃所言,細細地講了一遍,若蕊嚇得把手裡的宮衣,也掉落在地上。
兩人相視數眼,綠珠終究還是搖頭:「只是當年的傳說,未必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