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倦意深濃，裴沛生簡單地回答了一個「好」字。
若蕊笑了一下：「你真好。」便心滿意足地睡著了。也不管她的這句話，在裴沛生的心裡掀起了多大的波瀾。
她睡容甜美，彷彿睡夢裡，還在騎馬看花似的，透著一種滿足。
裴沛生把她額前的兩縷碎發，捋到了耳後。又站了一會兒，才出了帳篷。
夜色很靜，風輕柳細，帳篷前有士兵們的歡聲笑語，隱隱約約地傳來，讓裴沛生覺得親切。他回頭又看了一眼帳篷，微黃的燈光，映在白色的布幔上，顯得溫馨宜人。
一雙腳，忽然就邁不動了。
真想就這樣衝進帳篷，和她相擁而眠，哪怕什麼都不做，也是好的。可是又怕唐突了她，連朋友也沒得做。
「太子！」巡邏的士兵走過來，恭敬地施禮。
裴沛生點了點頭，看著他們兩個一組地走了過去，才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其實也不過就在鄰近，彷彿一伸手，就可以透過那層布幔，觸著了若蕊似的，連兵書都看得走神。
小廝站在一邊奉茶，看到裴沛生眼睛看著書，卻半天沒有翻過一張書頁。
「太子殿下，該睡下了。」小廝輕聲提醒，裴沛生竟然也沒有聽見。
說是他看書入了神，倒不如說是想心事入了神呢！小廝咳了一聲，又放大了一點聲音，重複了一遍。
裴沛生抬起頭：「嗯，好。」
也不像往常一樣，臨到最後還要瞄上兩眼，乾脆利落地放下了書，淨面燙腳之後，就合身地睡下了。
夢裡，若蕊唇角勾笑，在池塘邊盈盈含笑。
第二天醒來，裴沛生還帶著笑意，以至於小廝瞪著眼睛，連大氣也沒敢喘，就怕他是怒到極點的表現。
直到裴沛生鑽進了若蕊的帳篷，小廝才悄悄地吐出了一口長氣。
若蕊對他不打招呼就穿堂入室，早就見怪不怪，連頭也沒回，自顧自地編著辮子。
「今天的打扮，更精神了。」裴沛生讚道。
「是麼？」若蕊笑著轉頭，很得意地對著婷兒揚眉，「看吧，連太子殿下都說好，你還要笑話我穿得男不男，女不女！」
婷兒脹紅了臉分辯：「婷兒不過是說，小姐穿著焰國的衣服好看一些，這衣服像是男人穿的，小姐……」
「小姐穿得不倫不類。」若蕊學著她的語氣說了下去，把裴沛生逗得笑了起來。
「好啦，走吧！」裴沛生收住了笑容。
「嗯，出發！」若蕊興致很好，拉著裴沛生的手就一矮身出了帳篷，一邊奇怪地問，「我以為再往北邊的遊牧民族，才會搭帳篷的，怎麼烈國也搭呢？」
「這是行軍途中，平時當然不搭了。」
「我記得焰國都有行驛的。」若蕊記起來，洛玉宇住的行宮，雖然不像皇宮那麼精美富麗，但裝飾也很考究。
「蓋行宮，不是勞民傷財嗎？」裴沛生反駁，「你看這樣多好，隨便找個野地，自給自足，也不會給地方官員造成負擔。」
若蕊點頭稱是。她受傷的那幾天，駐留得都快民怨載道了。像這樣的話，住個一年半載的，也跟百姓無關啊。
若蕊磨著裴沛生教她騎馬，裴沛生卻堅持到了京城，再慢慢教。
「好吧……」若蕊委委屈屈地答著，又和他共乘一騎。
到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
若蕊很驚訝地沒有看到什麼歡迎儀式，雖然是自己的兒子，皇帝不必出迎，可是大小官員總該來迎候吧？竟然只有幾個品階較低的武將，看來是常年在裴沛生的麾下，主動來迎的。
「走，先回府裡去。」裴沛生對這樣的冷清，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意外。
「怎麼沒人搞個歡迎儀式啊啥的呢……」若蕊奇怪地問。
「歡迎什麼？」裴沛生因為入了城，就讓她回了馬車，這時候便彎下腰和她說話。
「你是當朝皇太子啊，而且還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這官做得好大啊……你回京城，不是應該滿朝文武迎出城門的嗎？」若蕊一邊說，還一邊連比帶劃。
裴沛生搖頭：「我回來是給父皇賀壽的，又不是打了勝仗凱旋，有什麼好迎接的！哪天我打了大勝仗，不光是文武，就是父皇，也會迎出來的。」
哦，果然是崇尚戰功的國家。
若蕊一路打量著街道邊的民居，沒有焰國的飛簷畫棟，灰牆黑瓦，映著蔓延了大半個天幕的嫣紅晚霞，倒顯出一種獨有的大氣來。
及至進了太子府——不，應該是元帥府，若蕊看著府門上的字，自我糾正。
「太子是不另開府的。」裴沛生解釋，「我烈國向來只論軍功不論出身，這座府第，還是上回在北疆把韃子們逐出龍庭的時候賜的呢！」
若蕊大是感慨，難怪烈國不過短短百年，就已經能夠與焰國分庭抗禮呢！想焰國的那些繁文縟節，若蕊越加覺得烈國很合自己的胃口。
及至進了府第，更是覺得簡樸得過了份，除了幾棟房舍，餘下的地方只打著幾個樹樁，一看而知是裴沛生練武的地方。一個小小的池塘，養的也不是金魚，而是鯽魚……
「呃……我也沒有那閒心養金魚，所以就養了一些平常要吃的魚，免得到時候還要去菜場買。這樣……比較方便。」
裴沛生撓著後腦勺，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若蕊卻點了點頭：「嗯，養鯽魚很好，金魚又不能吃，光能看有什麼用啊！」
裴沛生以為她在嘲諷自己不講風情，可是看到若蕊很認真的樣子，倒意外地不知道怎麼反應。
「這裡的魚，應該很好釣吧？」若蕊若有所思地問。
「拿網撈的……」
「我想應該很好釣，這下子無聊的時候，就有事幹啦！」若蕊喜孜孜地說著，「我住哪裡？」
「我這裡都很簡陋，一會兒叫婷兒去買點東西……」裴沛生把若蕊帶到了他房間的隔壁，果然只是幾件必需品，連妝台都沒有一個。
傢俱都是沉沉的木色，完全沒有焰國那種繁複的花樣。
然而，若蕊很喜歡，好像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