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別哭,會加重病情的。」蔡玉環慌了,連忙為她拭淚。
「我的心好痛……你……出去吧。」蔡如意推開丫環,滑身下來,用被子蒙住了頭。
她無聲淚流。
為自己即將到來的婚姻的不幸,為自己想愛而不敢愛的懦弱,用淚水來渲洩內心的痛苦。
蔡坤聞言,這才心定,心道:哼!算你還有自知之明。
他聽得丫環腳步聲響起,連忙掂起腳跟,悄然離開,一個人到大廳裡泡茶來喝。
星月無光,無風沉悶。
「逢年過節真煩。我就那麼一點俸祿,既要孝敬爹娘、養家餬口,還要往那些狗官家送禮,唉!」馬德輝聽得丈母娘病了,妻子哭著張口開銀子,不知所措,心裡可犯愁了。
「相公,娘把俺許配給你,為你生兒育女,服侍公婆,不說俺的功勞,俺娘總有功勞吧。她病重,難道擠出一點銀子來給她治病也不行嗎?」微弱燭火下,馬德輝妻子馮氏已是兩眼通紅。
「罷了,我不當差也罷了,今年不給蔡坤老賊送禮,娘子,這點銀子全拿去吧。」馬德輝想想也是,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與馮氏。
「就這麼幾兩,哪夠啊?」馮氏掂量掂量,雖然止住了哭聲,卻仍然發愁。
「唉……」馬德輝長歎了一聲,「蔣孝也不富,他上有老,下有少,就靠他那點俸祿,難道咱好意思向他借?劉來福五十多了,還是光棍一條,咱更不好意思向他張口了。」
「唉……」馮氏一聲長歎,知道丈夫所說不假。
在涪城府衙,馬德輝和蔣孝、劉來福算最好了,其他捕快都是蔡坤、向來香、鄔聊的親友。
他們平時都不把馬德輝放在眼裡,哪還會借銀子給馬德輝?
夫婦倆相對無言,相擁坐在床頭,絲毫沒有貪歡的慾望。
「咚咚咚……」此時門響了。
「誰呀?這麼夜了,還敲啥子門羅?」馬德輝心頭煩躁,沒好聲氣地道,卻也起身去開門。
「喲!石……石大人?」
敲門的是提著燈籠的張蘭。
她身後站著石劍和蔣孝。
「馬兄,還不讓石大人進去?」蔣孝見馬德輝怔怔地望著石劍,搶身上前,低聲道。
「哦……哦,石大人,請!」馬德輝恍然大悟,連忙閃身一邊,讓石劍先進。
「夫人,快出來泡茶,石大人來了,快!快!」馬德輝關好門,連忙叫喊妻子出來。
「這孩子……他……就是石大人?」馮氏看石劍眉清目秀,哪像大官?不由一呆。
「哎呀,什麼這孩子?快給石大人行禮。」馬德輝不知石劍來意,又見妻子不懂事,心裡可急了。
「不用客氣了。」石劍罷了罷手,道:「本官聽蔣孝說你岳母病了,你家境也很艱難,過來看看你們一家子,唉!你這房子都這麼破了,也真難為你了。」
「石大人……」馬德輝聞言,心頭一陣溫暖。
「馬德輝,看你房子便知,你是一名清廉的好捕快,不容易啊!來,先拿根金條幫補家用,治好令岳母的病要緊啊。」石劍動情地道,吩咐張蘭拿根金條給馬德輝。
「大人……」馬德輝顫抖著接過金條,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馮氏呆呆地站在一旁,還以為是在夢幻中,自有生以來,她還只見過差人送銀子給上司,卻沒見過上司給下屬送銀子。
「石大人是谷香的青天老爺,咱們以前只是聽說,這陣子是親眼見到了。石大人不僅是來看望你,也去了劉老哥家。」蔣孝拍拍馬德輝的肩,拿過張蘭手中的金條,遞與馮氏。
「撲通」一聲,馮氏跪在石劍跟前,泣聲道:「民女謝過大人救命之恩!民女無以為報,給你磕頭了。」
她說罷, 「咚咚咚」地給石劍磕起頭來。
石劍連忙扶起她,道:「大嫂,馬德輝直接歸本官管轄,如本官將來能幹出一番政績,也有他的功勞。夜了,你們休息吧。」
「大人……慢走!」馬德輝拱手相送,激動的淚水嘩嘩而流。
「哦,馬大嫂,你能否出面張羅一下,給劉來福介紹一個老伴,至於禮金不用愁,我來承擔。」石劍走了兩步,又回頭道。
「好好……大人,慢走!」馮氏激動地道,向石劍連連躬身。
蔣孝連忙搶身在前,給石劍開門。
月色如水,銀光灑地。
「公子,你真有法子,恩威並濟,讓蘭兒大開眼界。」走出馬家不遠,張蘭對石劍笑道。
「蘭兒,民心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唉!這也是我無可奈何中的辦法啊!」石劍長歎了一聲,十分沉重。
對一個曾做過一縣土皇帝、風光無限的人來說,來到新的地方,忽然間什麼也沒有了,心情是很壓抑的。
「在谷香,我有一幫兄弟相助。在涪城,就剩你我了,多難啊!」石劍抬頭望著那一輪明月,感慨萬千。
「公子,你現在有那麼多銀子,衣食無憂,既然做官難,那就不做了唄,咱們找一處風麗秀麗的地方,建一處豪華大莊子,一樣可以過得開開心心的。」張蘭天真無邪地道。
「在江湖上,咱到處被人追殺,每天提著腦袋過日子。咱們啊,再難,現在也只能在官場上擠了。」石劍難過地分析了自己和張蘭的處境。
「公子,蘭兒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張蘭妙目濕潤,心頭也是一陣感慨。
「蘭兒,你終究要……」石劍想說「你終究要嫁人的」,側頭看張蘭眼裡隱有淚光,便止聲不語了。
他也捨不得張蘭,與其說張蘭是他的丫環,還不如說他與張蘭是兄妹。兩人多年相依相伴,感情至深,患難與共,一起歷經了生死劫難。
可張蘭現有心上人了,他也不能阻止她嫁人啊。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總有一天,她會離開自己的。
石劍思緒萬千,不知不覺回到府門前。
「公子,你怎麼哭了?」張蘭搶身推門,回身看時,但見石劍已是滿臉淚水,慌忙關問何事?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石劍沒有回答,低聲吟詠,抬起頭來,想抑住淚水,淚水卻不聽話地嘩嘩而流。
銀光灑遍小院的每一個角落。
石劍跨步進院,禁不住一陣傷感。
此時此刻,對著頭頂的明月,他想起了已逝的父親,想起了苦命的騰安兒,想起了江湖的凶險,想起了官場的艱辛……
「公子,你別這樣了,蘭兒會哭的。」張蘭慌了,連忙舉起衣袖,為石劍拭去臉上的淚水。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石劍顫聲低吟,輕輕推開張蘭的手,自己拭去淚水,抬頭泣聲道:「爹,你為何不等愛子陞官、享受清福再走?」
石劍悲思難止,淚如雨下。
他「哇」地一聲,終於哭出聲來。
他撲在小院馬背上。
「公子……」張蘭忍不住也哭出聲來,撲在石劍的背上。
「多多」一陣「汪汪……」大叫,張嘴咬石劍的褲腳。
「公子,小姐,發生什麼事情?」哭聲吵醒了府中的僕人安印其、習以玉老夫婦,他們慌忙出來。
「蘭兒,別哭!」石劍聞聲止哭,反轉身來,扶住張蘭,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公子,你不哭,蘭兒也不哭。」張蘭反過來,又為石劍拭去淚水。
「公子……」安印其夫婦連忙上前去。
「沒事了,老人家,你們回去歇息吧。」石劍拍拍安印其的肩膀,轉身走進大廳。
「得得得……」
一陣馬蹄聲響起,在午夜的涪城街上傳來,打破了夜的寂靜。
「發生什麼事情了?」石劍忙又走出廳外。
張蘭凝神而聽。
安印其夫婦登時緊張起來。
「好像是來咱府上的。」安印其道。
「不會又要發生什麼事情了吧?」張蘭眼望石劍。
「別緊張,以我的武功,還怕啥?石劍哭了一會,心裡好受了,拍拍張蘭的肩膀道。
「嘶……吁……」府外馬蹄聲響,幾匹馬忽又被勒停了。
「唰」地一聲,張蘭緊張地拔出劍來。
石劍伸手入襄,掏出石子。
「大人,蘭兒……」
此時院門開了,卻是唐關、宋子青二人進來了。
「哎呀,我還以為賊人來了?」張蘭又驚又喜,收劍入銷。
她拍了拍胸部,提在咽喉的心才放下了來。
「是你們?」石劍也是一陣驚喜,上前為他們牽馬拴在樹上。
「大人,唐兄弟想蘭兒,所以拉著我一起趕過來了。」宋子青連忙拱手向石劍行禮。
「哦……應該,月圓人也圓……」石劍笑道。
「哈哈哈……」宋子青大笑起來。
唐關和張蘭二人臉色大紅。
他們相視一笑,各自心頭都是甜甜的。
四人走入大廳。
「大叔,大嬸,這位是谷香鐵冶所頭兒唐關,這位是鹽批所頭兒宋子青。」張蘭指著唐關、宋子青給安印其夫婦介紹。
「哦,原來是唐大人和宋大人,聽蘭兒小姐說過。」安印其夫婦連忙躬身向唐關和宋子青二人行禮。
「老人家,去休息吧,蘭兒泡茶。」張蘭讓安印其夫婦退下了。
「蘭兒,我幫你。」唐關抓緊機會,與張蘭歡聚,一人洗杯,一人燒水倒茶。
唐關與宋子青來涪城為何事?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