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吟的誦經聲環繞在整間佛殿中。高香燃起，升騰陣陣輕煙。映在薄煙中的佛祖拈花微笑，透著幾許虛幻飄眇。跪在蒲團上的麥麥，將冥紙一張張扔進燃燒的火爐內。每燃起一張，她彷彿就看到了清兒那些可愛的小臉，他正伸著小手喊著「姐姐」。
記得，丁丁的葬禮上，她被爸爸打得半死。現在，沒有人會再打她一下。但那種強烈到揪心的自責卻折磨得她幾欲崩潰。胸口始終悶得厲害，像是有塊大石壓在那裡，隨時都會窒息。抬起手，摸摸臉頰，她為什麼沒有眼淚了？她為什麼哭不出來了？
亡靈超度後真的可以登上極樂嗎？
佛祖悲憫而又慈祥的目光，沒有給她任何答覆。
清兒那麼可愛，他應該是個小天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整個過程，渾渾噩噩的被阿商摻扶了起來，興許是跪得時間太久了。趔趄了下，竟沒站穩。
「筠兒？」始終陪在她身邊的萬俟擎，忙伸出手扶住她。
「擎王，讓阿商來照顧小姐就好。」阿商甜甜一笑，不著痕跡的接過麥麥，扶著她走出大殿。
好個體貼的丫環啊。
梅夫人打量著阿商，眼神莫測。她慢慢走到萬俟擎旁邊，刻意忽略掉他臉上的心疼，「擎王，您還是去照顧下藍小姐吧。我的事不打緊。」
收回目光，「梅兒，本王答應過你了。」梅夫人的善解人意竟讓他不忍說出拒絕的話，儘管他很想撇開所有的事，陪在她身邊。
「沒關係的，我會跟我娘說的，讓她再準備就是了。擎王，您去陪藍小姐吧。」溫柔的話語難掩一絲失落。眼眸微垂，掛在頰邊的笑蒼白的惹人憐愛。
「不要說了，我們走吧。」萬俟擎扯扯嘴角，算是勉強一笑。隨即率先走出佛殿，對旁邊的侍衛們低聲吩咐著什麼。
梅夫人靜靜的望著他，等他交待過後才走到跟前，「擎王，侍衛派得夠嗎？藍小姐一人回去，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您還是送她回去吧。」
萬俟擎目送著那道纖細的身影走出寺院，「她現在肯定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們走吧。」
「嗯，」梅夫人輕笑，同樣望著她的背影，「那就讓藍小姐清靜下也好。」
站在法玄寺寺口處，看眼早已靜候在這的轎子，麥麥揮揮手，「我想走走。」她不想呆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那樣更會令她逃不出思念的枷鎖。
「是，小姐。」阿商乖巧的應了一聲，隨後打發了轎子跟在後面。主僕二人就延著小路走到了通往市集的岔路口。
阿商環視一圈，「小姐，這裡人多，容易發生危險，我看，咱們還是坐轎吧。」
望著穿流不息的行人們，他們普通而又平凡，過著普通而又平凡的生活。肆意，灑脫。儘管會為生活所累，卻能隨心所欲。她好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個，擁有平凡的家人，平凡的生活。不求富貴，只求家人健健康康。那樣，應該很美好吧。
「小姐？」阿商看著兀自深思的麥麥，輕喚了一聲，「我們該回府了。」
想歸想，現實永遠都是殘酷的，如果按照自己設定的劇本走下去，那就不叫生活了。
點了點頭，「嗯。」
可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衝過來一個人，直奔她們。
「藍璇筠，你這個賤婢！」大家還沒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時，她已經衝到了麥麥面前，手裡抓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我要你死！」
慢半拍的摶回頭，看到那張幾乎快要被她遺忘的面龐時，麥麥僅是抬抬眸。可目光瞟向她手中的刀時，驟然一亮，竟流露出一絲嚮往。就那樣，她靜靜的站在原地，面色恬靜的等待著。
婕夫人一身艷俗暴露的衣衫，雙眼快要迸出火一樣，盯緊麥麥猛地衝上去。阿商神色一凜，不動聲色的擋在麥麥身前，手已經慢慢摸向袖中。
可婕夫人連她的衣邊都沒有沾到，就已被驟然出現的侍衛們按在了地上，她的臉上嘴裡滿是泥土，模樣甚是狼狽。儘管如此，她仍然拚命的叫罵著，「藍璇筠，賤人！都是你害得我這麼慘！我要殺死你，我要殺死你！」
如果不是她，擎王怎麼會將她趕出府，她又怎會淪落至此？
有些失望的看著那把掉到地上的刀，輕輕的搖了搖頭，「放了她吧。」
「是，」侍衛們放開了婕夫人，隨即馬上保護在轎身四周盯緊她。
「哼哼，」婕夫人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敞開的衣襟因為剛才的拉扯，露出了大片春光，香肩也露出一隻，可她全然不顧，噙著冷笑瞥瞥她，「龍女，害死自己弟弟的滋味如何啊？」
正欲走進轎裡的麥麥，神色倏地一怔，身子僵硬的佇在原地。見狀，阿商眉頭輕皺，「小姐，不要聽她的胡言亂語，我們趕快回府吧。」
「龍女？她是龍女？」
「她真的是龍女嗎？」
圍在四周的人，無不睜大雙眼。
「她不但是龍女，還是叛臣的女兒，更是勾引幾位王的賤女人！」婕夫人聲色俱厲，完全不把麥麥的身份放在眼裡。
「快去扣下那個瘋女人！」阿商指著婕夫人，招呼著旁邊的侍衛。
瞬間，婕夫人又被幾人押住，「哈哈，」她既不反抗也不掙扎，而是驟然大笑，「藍璇筠，如果不是你不守婦道，跟別的男人私通，擎王怎麼會休了你？如果不是你棄清兒於不顧，他又怎麼會死？是你害死他的，是你！你有什麼資格做龍女？哼，受萬眾景仰？你也配？」
阿商幾步走上前，將手裡的帕子塞進婕夫人的口中，罵道，「瘋女人，自己沒本事還把怨氣撒到別人身上？」
「她就是擎王的廢妃？天啊，原來龍女就是擎王的廢妃！龍女不是叫麥麥嗎？怎麼又成了擎王的妃子了？」
「聽說啊，擎王的廢妃原來是叛臣之女呢！」
「對啊對啊，我聽說啊，他這位廢妃跟好幾個男人私通呢！
四周的訝異聲不絕於耳，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無不指著麥麥小聲議論。各種版本的小道消息全部被搬了出來。
「小姐，我們快走。」阿商擔心的看著麥麥，催促道。
姨夫人得意的睨著她。藍璇筠，想安享太平？沒那麼容易！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龍女只是一個與人私通的不要臉的女人！
「我們啟薩的龍女，從來沒有過一位是不貞的女人，」漸漸的，不滿的聲浪高起。
「沒錯，代表神明的龍女，怎麼可能讓這樣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來擔當？」
「她這是污辱神明！」
彷彿受到了天大的欺騙，所有人義憤填膺的指著麥麥，恨不得馬上將這樣的女人浸豬籠。
麥麥僵直的身子，漸漸放鬆了下。輕輕扯動嘴角，轉過身看著圍在四周的百姓。從他們那精彩紛呈的目光中，她看到了鄙夷與不齒。
她慢慢走到婕夫人面前，目光透著激賞，像是在低喃，「報復，就要不擇手段……」隨即，露齒一笑，「謝謝你，我知道了。」
輕快的轉回到轎裡，「走吧。」無視四周的反對呼聲有多高，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什麼龍女，她不在乎。
「起轎。」阿商疑惑的垂下眸，又望了眼轎子。
重獲自由的婕夫人吐出嘴裡的帕子，憤恨的瞪了他們一眼，轉過身就面向四周高聲道，「啟薩王朝怎麼能容得下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她根本就不是神明的化身，我們怎麼可以被她欺騙？！」
「沒錯！我們不承認這樣的龍女！」
一抹得逞攀上嘴角，果然，民間的輿論是對抗藍璇筠最好的辦法。
看來，她說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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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回到擎王府，麥麥就將自己關在了房裡。阿商苦著臉在外面來回踱步，剛才的事一定對她打擊很大，否則，怎麼會一關就關這麼久。她……她該不會是做傻事？
腦海中剛竄出這個念頭，阿商就再也呆不住了，走到房門前輕輕叩幾下，「小姐，阿商進來了？」
裡面安靜的沒有一點回聲，心裡的不安漸盛。阿商顧不得其它，倏地推開了門，「小姐……」
看到蹲在牆邊的麥麥時，她楞了下，「小姐，您在做什麼？」
麥麥的手裡正拿著毛筆，對著牆上一遍又一遍的塗著。如果她記得沒錯，那裡應該是清兒留下字跡的地方。因為麥麥每天都會對著那個位置發呆，少則一兩個時辰。
「沒什麼，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上面。」麥麥認真的塗著。
「呃，哦。」阿商雖不明白，也不再發問，只是站在一邊看著她的奇怪舉動。
「阿商姐姐，」門外的小丫環叫了一聲，阿商轉回頭，「何事？」
「擎王及梅夫人剛回府，想請藍小姐一同用晚膳。」
「咦？小姐的晚膳不是一直都在這裡用嗎？」阿商不解。
小丫環看看四周沒有人，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梅夫人從娘家帶回了求子湯。」
阿商的秀眉一挑，大眼睛眨巴兩下，該不會是她帶來的求子湯，想給小姐也喝點？這是哪門子道理啊？
朝小丫環笑了笑，「告訴擎王，小姐……」
「我去。」不知何時，麥麥已經站在兩人身後，她整了整衣衫，直接跨出的房間。
阿商驚訝的合不攏嘴巴，從集市回來後，小姐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目光不再空洞無神，整個人也漸漸找回了生氣。這會，居然還應下了擎王？
帶著詫異不解，阿商緊緊跟在了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