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萬俟擎身著朝服，走出擎王府。臨走前仔細交待道，「照顧好她。她若出現半點差池，唯你們是問！」
「是！」一排侍衛俯身應道。
坐進轎子，擔心的望一眼府內。眸光收斂，放下轎簾，襯著微明的天色駛向皇宮。
燭火早已熄滅，日月交替前的黑暗中沒有一絲光亮。滿室的靜謐，透出淡淡的哀傷，床上的女子靜靜的躺在那裡，蒼白的面容憔悴不堪。飄然的白，慢慢走近。手指撫摩著她脖上的勒痕，一遍又一遍。
這一切不該是她來承受的。
伸手點向她身上幾處穴道，女子傳來幾聲低低的嚶嚀，身子不安的蠕動下。秀眉越擰越緊，長睫輕顫，最後緩緩眼開。
麥麥睜開空洞的雙眼，照例掙扎在夢境與現實間。全身傳來的酸痛卻在時刻提醒她，昨天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在做夢。
清兒死了，她仍然活著。
「清兒……」認清事實的瞬間，淚水毫無預警的湧出。她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她還來不及反應，來不及思考。她只知道一點，清兒死了，她的弟弟死了。
雙手慢慢捂上臉頰，令人心碎的嗚咽聲斷斷續續的傳出掌心。
「為什麼要做傻事？」房內驟然出現的聲音，讓麥麥倏地止住哭聲。
手拿下來，抬起怔怔的眼淚扭頭看向站在房中的人。
他還是一樣削瘦孱弱，還是一樣漠然清冷，還是一樣空靈飄忽。
頭慢慢轉回，閉上雙眼，不願再看他一眼。因此，她永遠也看不到那對清眸中的痛到底有多深，掩於淡漠下的渴望有多重。
她的漠視，比任何一把利器都要傷人。他知道，在他認下這件事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經徹底關閉了。
眼眸微垂，扭過身面向漸明的窗外。
「你不想報仇，不想為清兒討回公道嗎？」如風的嗓音，輕柔中帶出抹無力，卻又無比清晰。
胸口毫無規則的起伏著，他的話將她早已黯淡無色的心，又添上了濃重的一筆。帶著恨的殘忍。再次睜開的雙眼，散發出異樣的赤紅。
「你不是說過，要用餘生來恨我嗎？怎麼，現在就退縮了？」他不確定自己可以殘忍到幾時，傷她的同時，他聽到自己心被撕裂的聲音。
「想要恨，就不要再做令我恥笑的事情。」話音剛落的瞬間，他正如來時一般，悄然消失。
不走，只會令他想要攬她入懷。
睜大的幽眸，蒙上一層恨意。
她就這樣，動也不動的躺在那裡。
萬俟擎下朝後，來不及裉下朝服就趕往麥麥的房間，推開門看到眼前的景象時，竟怔在當場。
麥麥正坐在桌前，神色鎮定的用著早膳，面前已經放了兩個空碗。
欣喜的走過去，「筠兒，你……」隨即揚起欣慰的笑，緩緩坐到旁邊，「你終於肯用膳了。」自跟他回府後，她沒用過一餐。回來的路上，他早已想定，今天會命人強硬灌下。沒想到，回來後就看到她主動用膳，那種高興的感覺，純粹而又幸福。
始終不發一語，用力吞下口中的食物，直到第三碗清粥已見底，麥麥才放下筷子。目光終於調向緊緊注視自己的萬俟擎，「你違背了我們之前的約定，你沒有保護好清兒。」平靜的目光沒有一絲指責，卻不怒自威。
萬俟擎的雙眸目不轉睛的望住她，「我但憑你處置。」霸道十足的面容上，難得出現一副凜然。
瞥進他，面色無波，「我會繼續履行之前的約定，我會幫你打跨所有的敵手！包括萬俟召與……萬俟狁！」微頓，抬眸，「條件只有一個，將萬俟狁交與我處置。」
他說得沒錯，她是該為清兒討回公道！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恨！對他的恨！
眸底的複雜轉瞬即逝。萬俟擎微微垂首，「你的仇，我來替你報。我不想你再被捲入其中，這場爭奪之戰比你想像中的要殘忍。」無視手足親情，只為帝位。誰又能瞭解多少？
「不必！我的仇，我自會報，否則……」麥麥攥緊雙手，目光低垂，「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活下去。」
這一刻，他懂了。
「好！」萬俟擎站起身，「我會助你達成所願，但是，你必須在此之前養好身子。」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她不會再尋死了，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比這個更讓他興奮。
至於她的仇，只要他盡快奪得帝位，就是對她的仇人最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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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居內，冬兒抱著幾匹布走回去。見到梅夫人，當即忍不住抱怨道，「那個龍女怎麼又回到府裡了呢？她在皇宮不是有自己的居所嘛！幹嘛還要過來跟夫人搶……」驚覺自己失口，冬兒急忙止住。
梅夫人手執詩卷似乎看得正投入，對冬兒的話並未放在心上，「擎王這幾日還在照顧她嗎？」僅是隨口一問，聽不出任何情緒。
提起這個，冬兒又滿腹牢騷，「可不是，只不過死了弟弟嘛，至於這樣尋死覓活的嘛。我看啊，她就是在利用擎王的愧疚，博取擎王的同情。然後，再想方設法抓住擎王的心，做回擎王府的王妃！」
手，微微顫抖下。
梅夫人不在意的笑笑，「冬兒言過了。哎，本來與弟弟相依為命，不想，那個可愛的孩子卻慘遭橫禍，她的確也是夠可憐了。」
本以為那晚發生的事，她可以不介懷，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還是擎王府中那個喜歡愜意淡然的梅夫人。可只要聽到有關他和她的一樣，她竟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心底湧上的酸楚，清晰的告訴自己，她在嫉妒，她在介意！
畢竟，她只是女人，一個深愛自己夫君的女人。
冬兒將布匹放到桌上，「哼，真的是，管家根本都搞不清楚，究竟誰才是這裡的女主人。花色好的上等布料全部送到了那個龍女的那裡，我們只能撿些剩下的挑回來！拍馬屁也沒有這麼拍的啊，不就是仗著擎王最近……」
「夠了！」梅夫人放下書，面色微慍，「何時學會這些口舌本事了？」暗藏的妒火，被冬兒幾句話輕易撩撥起，在她的胸腔中越燒越旺。
「奴婢該死！」冬兒嚇得跪倒在地，侍候梅夫人這麼久，還從沒見過梅夫人發火，更別說訓斥她。
努力平息，壓下那股子煩躁，梅夫人站起身，「我去園中走走，不必跟來了。」
「是。」
緩步走出錦瑟居，順著園中的蜿蜒鵝卵小徑漫無目的走著。她早就知道他心中所屬的是藍璇筠，她幾時又成為婕夫人般的狹隘女子。可笑啊可笑，枉她被冠以才女之名。
花園涼亭中，傳來隱約的對話聲。梅夫人駐足一瞧，那個如畫般的藍璇筠正坐在那裡，管家和幾個手捧布匹的家丁，恭敬的站在兩邊。盯著那張令擎王神魂顛倒的美顏，腳下毫不自知的靠近。
「龍女，您再看看這匹，」管家低頭哈腰的從下人手中接過一匹擺到她面前，「這可是皇上賜給擎王府的，從他國送來的貢品。」
麥麥無趣的擺擺手，「這是賜給你們擎王府的，拿來給我做什麼？你應該送給梅夫人才對！」
管家為難的看著麥麥，「呃，這是擎王的意思。」
「我不需要，」麥麥懶懶的站起身，不願多說的步出涼亭。
「龍女，龍女，」管家帶著家丁趕緊跟上。
將這眼前這一幕盡如眼底，梅夫人靜靜的轉過身，順著來時的小徑折回，一步慢過一步。
送給她？施捨還是憐憫？
她不需要？同樣，她也不需要。
肅穆威嚴的宮殿內，宗帝精湛的目光，盯住萬俟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呢？」
「回父皇，」萬俟擎毫不退讓，「儘管她是龍女，也曾經是兒臣的妃！就算兒臣欲立回她，住在擎王府又有何不妥？更何況，有位龍女做兒媳，父皇該高興才是。」
「放肆！」宗帝震怒，雙手拍案，倏地站起身指著萬俟擎氣道，「朕不管你之前如何胡鬧，她現今是龍女，身份非同一般，豈容你如此肆意枉為？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我萬俟家？總之，朕絕對不容你再立回她！」
「若是兒臣堅持呢？」
咪起眼眸，瞪著態度堅決的萬俟擎，宗帝突然壓下怒氣，緩緩坐回龍椅，「老七的病已經好了很多。老六也漸漸收回玩心，幫了朕不少忙。」不急不緩的態度耐人尋味。
萬俟擎輕扯嘴角，「六弟和七弟，能為父皇所用，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們兩人定會讓父皇大吃一驚的。」篤定的口氣隱含深意，完全不理宗帝的暗示。
像似越來越看不懂他一樣，宗帝凝神盯視他半晌，緩緩歎出一口氣，「老四，你一向是父皇看重的兒子，不要讓父皇失望。」
「父皇，您這會的精神不應放在我們幾個兄弟上，表現再好，那也只是做給父皇看。」萬俟擎正色道，「您最應該關鍵的人，是墨皇叔。」
犀利的眸光晃過，直盯住他，「你查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