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闆著臉,拔掉十幾根銀針,接著,又沒好氣的掰開他的嘴,扔進一顆藥丸,再粗魯的合上。
「你小子是不是活得膩味了?這時候怎麼能動這麼大氣呢?你知不知道,稍有不慎,你的小命就玩完了?要不是我老人家妙手回春,你這會早就翹辮子了!」
竹床上的俊美男子,薄唇始終緊抿著,雙眼無神的瞪著某一點,半天不曾轉動。
這樣的萬俟狁,童老還是第一次見到。數落之餘,不免擔心的皺起眉頭,「小子,你身上的毒,是不是他給解的?」
見萬俟狁不答話,他又自顧自的說,「你的身子明顯有好轉的跡象。這是我老人家努力幾年也不曾做到的。」話語間透露出幾許醋意,卻不難聽出一絲欣慰。
隨即,他正色道,「你的毒在體內根深蒂固了十幾年,想要全部清除可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你必須配合我教你的調息內功。切記,不能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否則,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你!」
眼巴巴的望著萬俟狁,只期望能有一點反應。可他仍然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童老氣鼓鼓的收拾起東西,「哼,為了個女人就變成這副德行,你跟他還真是像個很。」說罷,站起身就走出房間。
她恨他……
眼眸微微闔上,那種揪心的感覺並沒有因為童老的醫治而消失,痛得反而愈來愈烈。她無助而絕望的淚顏,霸佔了他腦海中的每一處角落。面對她的聲聲質問,他卻無力回答。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他也想知道答案。
「她怎樣?」此刻,他只掛念她。
「藍小姐被擎王帶回府了。」身邊,不知何時又悄無聲息出現一道回聲。
「只要是她的事,隨時來報。」
「是。」
慢慢睜開眼眸,裡面又是一派淡漠,似乎又冷上三分,冰上三分,淡上三分。
「派人向父皇報聲平安,就說我身子好了許多,明日回宮……龍女,因思念弟弟,轉回擎王府小住幾日。清兒的死訊,暫時封鎖。」
「是。」
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一陣急進的腳步聲,轉眼間,屋裡又安靜如初。只有萬俟狁一聲不響的躺在那裡。
「狁?」柳盈盈推門而入,關切的奔到床邊,「你怎麼樣?怎麼好端端的就暈倒了呢?」明艷的嬌顏上寫滿心疼。
「沒事。」萬俟狁淡淡的應一聲,緩緩坐起身子,清冷的眸收斂住早前的所有情緒。自她離開,那些就已經隨她而去。
「盈盈,解藥你已送到。是否該回天都了?」
如此直白的逐客令,令柳盈盈微微怔住。這一瞬間,眼前的萬俟狁,變得有些陌生。說不清,道不明。
「呵呵,」柳盈盈扯開嘴角甜甜一笑,明艷動人,「瞧你說得這麼見外,難道,我就只是為你們跑腿傳話的嗎?這次,義父可是要我留在你身邊照顧你的。」盯住他無波的面容,試探性的問,「你該不會是想趕我走吧?」心緊張的加快節奏,好怕從他嘴裡聽到肯定的答案。在外這些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他,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到他身邊,說什麼也不會讓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溜出指間。
微一抬眼,望向她強裝鎮定的輕快,萬俟狁站起身,走向門口,「找個合適的借口回宮吧。」
柳盈盈倏地鬆出一口氣,兩頰的笑更加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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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屋外不停晃動的身影,麥麥將視線又投向屋內。對於一個一心求死的人,這樣日夜守護又有什麼用?
將被褥扯下,撕成條狀,放在手裡扯了扯,然後又打成了一個個死結。結成大概兩米長的布條後,麥麥終於滿意的笑了。
弟弟,不要怕!姐姐來了!
踩在桌子上,將布條一端繫上重物,對準房梁向上一拋……
萬俟擎從書房走出後,急急趕往自己的房間。他才離開半個時辰,離開時她正在熟睡,這會,不該發生什麼意外吧。可他的心,卻莫名的煩躁不安,腳下不自覺的加快。
倏地推開門,看到那個懸掛在半空中的人時,他懸著的心差點就要衝出喉間。劍光一閃,布條斷開,上前一步,接住嬌弱無力的身子。萬俟擎嘲門口怒喊一聲,「快叫大夫!」
抱起她放到床上,看著她有些鐵青的臉色,手指顫抖的放到她的鼻間,感受到那裡微弱的熱息時。萬俟擎終於壓下狂亂的心,一把抓起她毫無知覺的身子,像是要發洩心底的不安和恐懼一般,嘶吼著,「你一定要這樣做嗎?一定要折磨自己……折磨我嗎?」緊緊的抱進懷中,似乎想要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一樣。
自她欺騙他的那刻起,他就恨不得折磨她至死。可再次回府的她,一切都變了,變得堅強變得隱忍,變得讓他捨不得移開視線……現在的她,又讓他心疼到了骨子裡。
「咳咳……」
聽到懷裡的咳聲,萬俟擎激動的放開她,讓她呼吸進新鮮空氣。
俯下身子,貼近她的耳邊,輕聲喚著,「筠兒?筠兒?」
她死了嗎?她能見到弟弟了嗎?
慢慢睜開眼睛,調整焦距,當她看到面前這張俊臉時,失望一股腦的壓向她。她突然放聲痛哭,「我為什麼還沒有死?我為什麼還在這裡?該死!幹嘛救我!我要去找弟弟,我要去找弟弟!」早知道結局是這樣,她情願從來都沒有過希望。
「筠兒!你是不是要逼我將你綁起來?」心痛的嘶吼,讓萬俟擎的面目顯得異常猙獰,也只有這樣,才能掩飾住他眼底的恐懼。
「我求求你,殺了我吧。」麥麥哭倒在床上,哀求著,「只有死了,才能看到清兒。我求求你……」這樣活著,只會令她痛苦的想要立即了結掉自己。清兒的笑,清兒的臉,已經與丁丁合二為一,她分不清哪一個是丁丁,哪一個又是清兒。只知道,他們都是因她而死!是她這個姐姐害死了他們!
「藍璇筠,我寧願你變回以前那個欺騙我的女人!」萬俟擎咪著眼眸,緊繃的神情被陣陣疼惜取代,「我寧願恨你,也不願……失去你。」
「清兒……清兒……」哭聲漸成嗚咽,俏臉因過分的悲傷而蒼白不堪。
「聽著!我不許你死!」倏地,萬俟擎出手點住了她的穴道。麥麥當即閉上雙眼,像似熟睡了一般,靜靜臥在那裡。
細心的為她調整了一個合適的睡姿,拉過被子蓋好。他慢慢退出了房間,連續一天一夜,她沒有睡好,除了哭念清兒,就是想盡一切方法尋死。點住她的睡穴,雖然不是長久之計,卻可以暫時舒緩她的神經。
「擎王,」
月光下,一身淡雅的白裙飄飄欲仙。溫柔的呼喚,似一道清泉劃過他疲憊的身心。
「梅兒,」萬俟擎恢復到常日的冷峻,可聲音卻柔和許多。
梅夫人走近他,欠了欠身,望了眼他身後緊閉的房門,聰明的沒有發問。而是微微一笑,「擎王,聽下人說你還不曾用過晚膳,梅兒特意在錦瑟居準備了些開胃的清淡小菜,想請擎王一同用膳。」
凝眸望進她的溫柔體貼,萬俟狁輕輕點頭,「好。」隨即邁開步。
梅夫人的雙眸瞬間染亮,笑著跟在他的身側。抑住滿心的歡喜,抬眸盯著他堅毅而俊美的側面,面前這位卓而不凡的男子,就是她傾心愛慕的夫君,是她時刻都甘願抬頭仰望的天。這樣走到他的身側,淡然如她,也會抵擋不住那份無法言喻的驕傲。
行至錦瑟居,冬兒趕緊搬來鋪好軟墊的座椅,桌上已經擺好了香味四溢的酒菜,雖是些清淡的菜色,卻會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不難看得出,這一切都是梅夫人精心準備的。
「擎王,夫人請慢用,冬兒退下了。」冬兒有禮的欠身退下。
萬俟擎坐下,接過梅夫人倒的酒,一仰而盡。入喉的溫酒雖辛辣,卻不及麥麥帶給他的痛楚來得清晰。
梅夫人體貼的將筷子遞過,「梅兒好久沒有為擎王彈上一曲了,少了擎王這位知音,也不知自己的琴技有無生疏。今晚,就容許梅兒獻獻醜吧!」
「嗯,好。」萬俟擎又為自己倒上一杯,端在手中,輕輕啜上一口。看著梅夫人落落大方的坐在琴前。
十指拔動,行雲流水的琴音立即傾洩而出。
花前月下,美酒佳人。如此愜意的良辰美景,他卻被心裡的大石壓得透不過來氣,手中的酒被他又一次灌下去。逕自給自己再次斟滿,仰頭喝盡。
數不清喝下多少杯,桌上的菜卻沒動一下。琴曲連綿不絕,像似她的情,不會有停息的一天。映在暈黃的月色下,出塵的淡雅身姿已開始慢慢變幻,漸漸的,竟與另一人重合。
萬俟擎的目光越發灼熱,站起身朝著她一步步走去。
曲隨意動,隨著他的靠近,指間的交換已出現停滯,終於,雙手被他的大掌包裹住,琴音噶然而止。
「擎王……」梅夫人的雙手被他握在溫熱的掌中,目光灼灼。
下一刻,她被萬俟擎攔腰抱起,整個身子登時騰空。慌亂的小手,抓緊他的衣襟。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過這種臉紅心跳的悸動了,再次體味,意恍如隔世。
身子挨近床榻的瞬間,他強壯的身軀已然覆上,雙手急切的探向她的嬌軀。隱約中,卻飽含著令人動容的溫柔,那是她之前從未感受到的。唇畔被他肆意碾壓著,害羞的香舌試探性的探入,卻換來他更加炙熱的索求。
腰間的束縛,被他粗魯的扯開。梅夫人雙眸緊閉,用所有的身心感受著,他帶給她的醉人心悸。大掌撫摩著她光滑的肌膚,順著腰際,直到令她羞怯的傲人。他細碎的吻,雜亂無彰的落在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香肩……
「啊……」弱不可聞的嬌喘,隨著他的深吻而溢出。
雖未沾過滴酒,臉頰卻似被酒熏染過一樣,散發著誘人的紅暈。唇邊的笑意,一直不曾離開。
她的夫,她的天,她的一切……
今夜的他異常急切,卻也出奇的溫柔。他帶給她一陣又一陣前所未有的奇妙與顫慄,當他裉去所有,進入時,她抑不住輕呼出聲,「啊!」
那種身心的契合,是她一直追求的完美。至少,此時,他的眼裡只有她,他的心裡也只有她。這就足夠了。
「筠兒,我的筠兒……」
緊閉的眸倏地睜開,唇邊的笑意頃刻間消失無蹤,全身僵硬的動也不動。這聲低喃,帶走了全部的激情與喜悅,留下給她的,是濃重的失望與心痛。
不顧身上人的挺動,她的眼角流下一串晶瑩。曾幾何時,她竟也淪落到成為他人替身的地步。她笑婕夫人的媚俗,笑她不注重自己的矜持,有違女子體面。到頭來,真正令人不恥的卻是自己!
他的吻重新落上她的唇,混著齒間的含糊,「筠兒……」
心裡彷彿被這深情的呼喚,烙下一道看不到盡頭的傷痕。她閉緊雙唇,不讓自己的拒絕衝口而出。她好想大聲告訴他,她不是他的筠兒!她是梅兒!可僅有的理智不斷提醒著她,那樣做的後果,只會讓他遠離她,不管是因為懊悔還是其它,他會回到他真正的筠兒身邊。
終於,身上的一切停止了。
萬俟擎長臂一伸,將她摟近自己,呢喃般的輕語斷斷續續的響在耳邊,「筠兒,我寧願被你欺騙,也不願意你離開我……」
她知道,心裡的傷,永遠沒有辦法癒合了。
這一夜,她睡在了她期盼已久的臂彎裡。
這一夜,她徹底的痛失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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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惜宮的花園裡,孱弱的白色身影,靜靜的佇立在一園的蕭寂中。沒有想到,再次回來後,迎接他的竟是這一地的殘花,是因為感覺到了她的哀傷悲慼嗎?
「鈴蘭,綻放在終年幽寂的山谷,靜靜的等待著屬於它的時光,那將會是它一生中最美麗的時刻。」
他記得,她是這樣說。
恍惚間,他又看到了那個雨中為它們撐傘的女子。
它的默默守護,已化成了風中低吟的歎息。
「狁王,」
收起悲憫的目光,昂起頭,「何事?」
「藍小姐……昨天自縊了,幸被擎王所救。」低沉的嗓音,毫無起伏的回報著。
眸底瞬間晃過觸及心底的震撼與恐懼,像似驚濤駭浪在咆哮怒吼,心驟然漏下半拍,僵直在原地。
慢慢的,所有一切趨於平靜,雙眸又恢復到無波的清淡。
「下去吧。」
他會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