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死命搖頭,趴在她胸前哽咽著說不出話。
她平靜的笑著,抱著孩子,在他對面坐下。
他怔忡的看著眼前的白色米粥。
粥上星星零零的點綴著紅色的蘿卜和綠色的青菜,很耐看……
“有點燙,小心點!”遞過勺子,她仔細的叮囑他。
他的手,僵了僵。
“謝謝!”冷靜的道謝。
他,埋著頭,吃得很認真,很專注。
這樣的神情,是她第一次,看到……
他每吃一口,都會停頓一秒。
仿佛,是在體會,或者懷念,某種感覺。
只有他懂……
他是在尋找,一種,愛的味道!
這,也許,會是她最後一次替他下廚……
粥,很香,很甜。
可是,劃過喉嚨時,卻是一片苦澀。
仿如,淚的味道……
原來……作為配料的愛,真的在漸漸流失……
很快,粥完,見底。
第一次,他這麼乖,不需要她哄,就能將粥吃得一干二淨。
“還要嗎?”她微笑著問他。
一向甜嫩的嗓音,變得好干好澀……
“不用了!”他搖搖頭,放下勺子。
一切,終有要面對的一天,不屬於自己的,再強求也無用……
即算,他再不捨。
“我們,談談吧!”他正色,神色很凝重。
背脊依舊僵直,那是因為男性驕傲,也因為他的倔強。
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是什麼,鼻頭莫名的冒起一陣酸澀。
她斂眉,遮掩住滿眼的氤氳。
心,好累……
愛情和恩情……總是這麼矛盾的嗎?
嘟嘟在她懷裡也變得格外不安,閃爍的眼神裡,帶著濃濃的憂傷。
這讓她,很心疼……
“你真的打算這麼做?”他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安靜。
“我……我想……”咬唇,遲疑,在他一眼也不眨的凝視下,她心慌……不安……
“你想好了再回答!”他驀地,厲聲打斷了她的話。
從出了醫院到現在,第一次,洩露了他內心的慌亂。
他……還是偽裝不來……
他想讓自己驕傲一點,倔強一點。
想像她證明,自己不是她可以隨便丟棄的東西……即算沒有她,他也無關痛癢……
可是,他失敗了……
他沒辦法,不痛不癢……
“對不起……我……”她不敢直視他的雙眼,胸口鈍到無法呼吸。
唇瓣幾經張合,卻始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因為,答案,連她自己都無法確定……
最後……
她終於還是無力的放棄。
頹然的靠在孩子的肩膀上,閉眼的那一剎那,淚水就這麼滾落而出。
病房裡的男人,她心疼,她更虧欠了他太多、太多……
那不止是一種單純的恩情……更是一個親人,家人……
四年來貼心守候,她都懂,一直都很懂……
眼前的男人,她摯愛……
這是一種誰也無法替代,一種再多的歲月也無法自生命中抹去的深深印痕。
九年的時間,他的身影,卻不曾有一刻在她記憶中淡去過。
“我懂了!”多的話,她說不出來,他不為難她。
他神情破碎的站起身來,那裡,寫著毀天滅地的絕望。
驕傲的轉身,要一步步,堅強的踏出她的生命。
沒關系……
不過只是又被拋棄一次而已。
其實,他已經習慣了……
真的,很習慣!
前夜,不過是場夢,很美很美……所以,也就這麼容易破碎……
他醒了……雖然很傷,很痛……但,沒什麼不可以接受……
他的背影,孤寂而落寞……
腳步虛浮,有些踉蹌。
她放下嘟嘟,疾步奔過去,心痛的扶住虛弱的他。
“白悠悠,不必!”從未有過的倔強,帶著顯而易見的怒火。
他,重重的撥開她顫抖的手。
不需要了!!
既然,決定好要退出他的生命,就不再需要她的好心!!
她如遭雷擊。
看著宛如刺蝟的他,她滿臉懊惱,心,仿佛被萬千條蟲子,在狠狠的撕咬。
她,又傷了他了,而且,傷得很重……
這樣的感覺,遭透了!
她恨死了這樣的自己!!
可是……卻找不到任何解決的方法……
立在原地,默默的看著他落寞的背影,一臉支離破碎。
到底,是她的決定錯誤……還是上帝樂此不疲的在玩弄他們?
如果不這麼選擇,南宮那份莫大的恩情,她又該如何償還?
……
“爹地……爹地……”嘟嘟不捨的哭著追在他身後。
好好笑!
明明只是父母間無數次分手中最簡單的一次,可是在敏感的孩子眼裡,仿佛是段生死離別。
他身體僵直。
回身,擠出一個笑容。
陽光下,那份笑,很蒼涼。
也離她……好遠……
他低下頭來,很愛憐的撫著他的小腦袋。
“男子漢怎麼可以老這麼哭,以後爸爸不在了,怎麼保護你媽咪呢?”話一落,他的笑,在迷人的臉上,僵凝住。
他又忘了!又多慮了!
她的身邊……很快,會有另外一個男人……一直,守護她……
“嘟嘟一定會保護好媽咪的!”孩子堅強的擦干眼淚,蓄滿淚水的大眼委屈的盯著他。“以後爹地還是會每天來看我嗎?”
本以為爹地和媽咪終於修成了正果,卻沒想到,突然之間一切都成了空,好像夢想被剎那間破碎的感覺。
“每個星期都會來看你一次!”他寵愛的笑著保證。
胸口那股難受,卻始終無法在笑容裡消散。
“好!爹地拉鉤!”孩子舉出手來,伸向他。
他無條件滿足。
像個大孩子一般,拉鉤、上吊、蓋章……
一大一小的身子,緊緊相擁。
然後……
他轉身,沒在了狂風裡。
天……竟然下起了雪……晶瑩的雪花,落在她和他的肩頭……
蒼白到透明的顏色,滿滿的憂傷……
不知是誰掉下的……淚……
明明站在室內,她卻覺得刺骨的寒。
緊緊摟住自己,咬住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會和嘟嘟一樣……疾奔而出……喚住他……
直到,毫無血色的唇瓣……染上怵目的血絲……
他的車,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車窗緩緩的闔上……
一滴淚,劃出了車內男子的眼眶。
再見了!白悠悠……
以後,我們,永不糾纏……
*
——嘟嘟,南宮叔叔你不喜歡嗎?
——當然喜歡。
——那以後媽咪和南宮叔叔在一起,你不開心嗎?
——……不是。
——那麼?
——爹地是爹地,媽咪愛爹地……爹地和媽咪在一起,嘟嘟也會捨不得南宮叔叔;爹地和南宮叔叔在一起,嘟嘟就會捨不得爹地……
——很艱難的選擇,是不是?
——是……
很艱難的抉擇,可是,卻不得不選擇……
情緣,就是一份她永遠背負在肩頭的債。
給她的愛越多,她越喘不過氣。
比如,南宮……
如果不是他,母親,現在也許還躺在病房裡,和病痛痛苦的糾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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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在她的努力調養下,母親很快就能出院了。
母親還是從菲菲那裡知道了南宮捐肝的事。
很心疼,也很感動……
緊緊抓著南宮的手,老淚縱橫……
再生的恩情,無法用簡簡單單的感謝幾個字來表達。
*
後來,藍澈和悠悠的事,母親,似乎也看得很明白。
悠悠在的時候,藍澈的身影,絕對不會出現。
她,和他……總是失之交臂……
即算,很多時候,悠悠會那麼故意的,待在母親的病房裡,很久,很久……
這些事,母親,始終一句話也沒問。
看著悠悠和南宮,緊緊相握的手,目光變得悠遠而復雜……
女兒,是不是又走錯了路?
恩情,需要償還……
可是,她卻拿愛情作了犧牲……
*
他,成了她……男朋友。
第一次,她才發現,原來這男人竟然這麼龜毛。
“小呆瓜,我要吃綠豆餅。”
“小呆瓜,我要吃菠蘿蜜。”
“小呆瓜,我還要吃狗不理。”
“小呆瓜,我……”
“南宮,你這只臭豬!”忍耐力很好的她,也毛了!一只枕頭砸在他頭上。
自作孽,他扯到了傷口。
一陣哎喲,痛得在床上呲牙咧嘴。
“有女朋友這麼野蠻的對受傷的男朋友的嗎?”他好委屈的問她。
她又一陣焦急,連忙扶正他,小手往他病服的領口扯去,作勢要給他檢查傷口。
“你干嘛!”他箍住領口,好緊張的瞪著她。
一副被人凌辱的樣子。
“當然是幫你看看傷口,不然你以為……?”她好無奈的攤手。
“哦!”他乖乖松開手。
她湊過頭去,“沒關系,沒扯壞傷口!”她松口氣。
清馨的氣息,淡淡的掃在他胸前。
明明是寒冬,他卻一陣口干舌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白皙的耳廓染上了一片可愛的紅潤。
“南宮,你的傷口丑巴巴的,像條蜈蚣……”她完全不解風情,毫不留情的打壓他。
他臉一黑,剛剛的感覺,一瞬間全煙消雲散。
臭臭的撥開她還湊在他胸前的腦袋。
“走開啦!嫌丑就不讓你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