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宮涅再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以後了。這是深秋的季節。秋風蕭瑟,萬物都萎縮,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今天是他最不開心的一天,在宮裡又落下了一肚子的氣。在夜色掩映下,他來到這裡,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來到了這裡。他一直走到這座院子的外牆邊,他才如夢初醒的發現。這原來就是三個月前,他來過的那個地方。院子還是那座院子。唯一不同的是,似乎比那一天還更荒涼了。
他躍上那棵高大的樹。樹的桂冠一直伸到院子的裡面去了。葉子早已經落了大半,他坐在樹上,樣子多少有點滑稽。
他一直伸頭向裡面看,也看了不少時辰了。可是什麼也沒看見。就連一點兒燈火也沒有。他還記得,就是在這個位置,他看到了那個彈琴的丫頭。現在,什麼也沒有。
寂靜的院子裡,只有風吹荒草的聲音。似乎沒有一點兒人氣。
他想他是不是該下去,看一看。可是,這樣又好像不太好吧。怎麼說,他也是一個陌生人。就這樣深夜探訪人家姑娘家的院子,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可是,這院子也真的是奇怪啊。怎麼,他都來了這麼長時間了。也聽不到一點兒人聲啊。
又站了一會,他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他跳了下去。一跳下去。他就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草,荒草,到處都是荒草,高的都要沒過他的腿了。不會吧。
怎麼可能呢?這裡不是住著一個姑娘嗎?
怎麼可能這麼荒涼呢?似乎沒有人住過一樣。不會吧?
他遇見的那個丫頭,她難道不是人?不會吧?
如果說,那個丫頭不是人,姬宮涅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他堂堂的大周的天子,他怎麼可能遇見的不是人呢?他可不相信那些怪力亂神之說。
可是,那個丫頭呢?
他走遍了後院,除了荒草就是寂寞的石頭。除了四處亂晃的風,什麼也沒有。是的,沒有,沒有一點兒的人氣。
難道,那個丫頭真的不是一個人?
那麼,她又是什麼呢?
她是鬼,還是狐?
難道她真的是千年的遊魂?
姬宮涅走出後院,他一直走到前院去。前院裡和後院一樣,也是沒有一個人。不過,這裡以前似乎是個富家的別院。這裡什麼都有。假山樓閣,都顯出一種別樣的風格。只是,似乎少了一點什麼?
姬宮涅又走了幾步,這才發現,這個院子裡少的是什麼?少的是人氣。對,這個院子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人。看的出來,就是人沒走之前,這裡也不會有很多的人生活過。似乎這裡一直就沒有人生活過一樣。
此時,姬宮涅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有看到那個丫頭的臉。是的,他為什麼那麼聽話呢?那個丫頭不讓他看,他就真的不看了。他就那樣老實的坐在她的身後,聽她那樣彈琴。天,這樣的事,說出來,別說別人不信,就是他自己,他也不信啊。
可是,這的確是真的。他沒有看到那個丫頭的臉。自此一別,也許這一生,他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那個丫頭了。
這個想法一入他的腦海,他自己又給嚇了一跳。他這是怎麼了?只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丫頭罷了。他想她幹什麼呢?
他連她長的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也許,她的臉?
姬宮涅自嘲的笑了。也許,那丫頭真的是一個鬼呢?說不定她的臉就是一個可怕的鬼臉。要是,那一天晚上,他真的看了她的臉,說不定,這一生就是一個噩夢了。
可是?那丫頭,真的是鬼嗎?
他跳出院子,他四下裡打探,這才發現,這個院子還真的是建造的很古怪的。這裡四處都沒有人家。只有遠處三四里地以外的地方,隱隱有幾家人家,
這是什麼地方?是什麼人建的府第?為什麼就一個小姑娘住在這裡?那個丫頭,她又去了哪裡?
姬宮涅覺得,他被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困住了。這真的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在這個世界上,在西周的天下,還有什麼是他應該不知道的嗎?
他停了一下。然後幾個起躍,向山下的農戶奔去。
一會兒,他就來到了山下的那些人家門前。
他以借水喝的借口,順利的進入了一家人家。那家人可熱情了。他坐在火堆邊,和他們說說生活,順便又說到山上的那個大院子。
農家的老爺子說,那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別院。聽說是王城裡的一個貴族的。平時沒有人來。只是在一年前,來了幾個人,住在這裡,平時也不和什麼人來往。聽說是一個年幼的小姐。來這裡靜養的。
富人家的事,他們這些窮人從不敢去過問的。都只是聽說,誰也沒有進過那座院子。誰也沒見過那家的小姐。常見的只是那個扁臉的管家。常來山下買吃食。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月前,那個院子裡突然就空了下來。誰也沒見過人是什麼時候走的。只聽村裡的一個值夜的阿大說,是晚上,一乘軟轎,幾個人,也沒有什麼細軟,就那樣走了。和來的時候一樣突然。
姬宮涅聽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難道真的不是人?真的是一個鬼嗎?是一個狐嗎?
他又想到那丫頭纖細瘦弱的背影,那憂傷的琴聲,那真的不是人嗎?不是人,怎麼能彈出那樣的琴聲呢?她如果是一個人的話,她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姬宮涅心裡一陣茫然。就是一個遊魂又如何呢?是她,一口道破了他的寂寞。是的,他是寂寞的。在眾人歡舞中,獨自一個人,寂寞著,這是普天下的大寂寞啊。
他原以為從來也不會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寂寞。他也從來也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讀懂他的這種寂寞。
可是,現在真的有人懂了,居然還是一個小丫頭。現在就是那個小丫頭也不見了。看來,此生注定,他為王的命運。這一生,他注定是一個大寂寞者。就是一個鬼,也不肯現身見他了。